温瑶玥早起,在院子里听见战鼓声,又从边境传来,声音比昨日更加激烈,让人听得心慌。
一梅从街上探听了消息回来,向温瑶玥禀报:“温管事得了公子百来人相帮,成功将拓印的协议,分发在了各个城中。”
温瑶玥松了一口气。
一梅接着说:“少城主将街上原本聚集在粮铺门口的百姓,全部驱离,还打残了好些人,粮铺也被贴了封条。”
温瑶玥眉头深锁,没想到王古茗反应这么快。
崔友臣此时来了宅院:“怎么这般愁绪?”
一旁的一梅抿唇一笑,公子的话,像极了寻常人家,对妻子的关怀。不过也是,温小姐若不是公子的心上人,也不会让她一梅出马,她可是连妓子都扮上了。
温瑶玥沉浸在当下局势里,就事论事回答道:“造势失败了。”
崔友臣:“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不过也不必太过忧心,我得到的消息,除了雪夜城,其他城的百姓,已经在粮铺排起了长队,有些城的百姓因为粮食,已和城中官兵闹上了。”
温瑶玥点头:“嗯,所以雪夜城算是一块铁板,难踢。”
崔友臣见温瑶玥虽忧愁,但很淡定,便问:“温小姐针对雪夜城,想出了对策?”
温瑶玥直言不讳,将计策告诉了崔友臣,并感叹:“我将所有百姓聚集在一处,就不信,王古茗手中的官兵,会比全城的百姓还多?到时,王古茗要是再敢杀鸡儆猴,就是自寻死路。”
崔友臣惊叹温瑶玥才华之时,也担忧:“可温小姐此次露面秦记米铺,凶险非常啊。”
温瑶玥一点也不害怕:“顶多被鹤王抓,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我们制造的城乱,本就是为帮助泽王,在与鹤王对战的战场上,轻易将鹤王打得求饶。到时鹤王自会拿我,向泽王求和,我也就被送回来了。”
崔友臣当下发自内心,惊叹温瑶玥对局势的掌控之力:“这可是首尾连环计啊,我这就安排人,再去散布最后一条消息。”
温瑶玥善意提醒:“非常时期,崔大公子小心。”
崔友臣面对温瑶玥露出的第一次关心,心如春花绽放:“温小姐不如叫我友臣吧。”
温瑶玥:“好,友臣,谢谢你派一梅救我,护我。”
崔友臣温和一笑:“温小姐都能叫我友臣,再说谢,就见外了。不如来点实际的。”
温瑶玥也笑了笑:“来什么实际的?”
崔友臣:“为我引荐禹王,我想助禹王和泽王,在不伤害百姓的基础上,拿下雪夜城。”
温瑶玥笑容不减:“这番引荐,不能算我谢你,反而又是我得了好。”
崔友臣:“我们之间不必如此算的清。”
温瑶玥觉得也是,都合资共事了:“好。”
崔友臣:“那我便去了。”
温瑶玥:“路上小心。”
一梅一脸姨妈笑,刚要打趣,被崔友臣眼神加言语制止:“不要说些让温小姐不舒适的话,好生照顾着。”
崔友臣深知,此时玩笑,只会让温瑶玥产生戒备心理。
一梅很少见公子这般严肃对她,当即低眉顺眼,不敢瞎说:“是,公子。”
崔友臣转身离去,笑容消散,他的求爱之旅,还很长。因为他提议让温瑶玥叫他友臣,温瑶玥却没有顺势,让他叫温瑶玥的名。
*
城中除了粮铺被关,百姓又照旧穿梭在街道,各自进行各自的生活。连乞儿,都蹲守在他们一贯的地方讨赏钱。
此时,来了一位不起眼的老头子,衣衫破烂,混在乞丐堆里。
乞丐最忌讳来新人抢饭碗,还是看着更为可怜的新人。
乞儿头道:“赶紧走,我们这都是年轻乞儿,你一垂危老头,衬托得我们像是年纪轻轻,故意扮可怜似的。”
另一名乞儿也道:“没错,念在你年老,我们不打你,快走。”
老人扒开一半遮面的花白头发:“我并不垂危,我是财神爷,你们想要大银锭子吗?”
年轻乞儿都看向老人头发下,露出的一小块脸,面色红润,一看就是用钱养生的人。
乞儿头兴奋地低声:“老爷只要不让我们干丢命的事,我们什么都干。”
老人:“放心,很轻松,有嘴就行。”
乞丐们一听,更加兴奋。
乞儿头催促:“您老接着说。”
老人:“你们在各种人多的地方,说泽王妃申时初,就会亲自去秦记铺子,交付协议中的尾款,请全城百姓今日去秦记领粮食,过时不候。你们只有两个半时辰传播消息。”
乞儿头:“事办完了,我们去哪里领银锭子?”
老人从怀里掏出十六枚银锭子:“现在就给你们,反正你们无家可归,要是拿钱不办事,或是办不好,城中便再也不会,有你们这样的年轻乞儿。”
乞丐们都一颤,这是不办好,就得死啊。
乞儿头一把拿过银锭子:“放心,我们会去茶楼,书屋,菜场,戏院,妓院,但凡人多的,都去说。这些地方去了,我们还会去巷子里,挨家挨户告知,保管完成任务。且我们还会避开官宦人家。”
要知道,十六个大银锭子,可以在城中买一间屋舍了,他们以后就不用露宿街头。
老头:“不错,你是个办事的人。”
将近中午时分,一群乞儿开始游走满城,散播消息。
起初,没人相信。
卖菜的大娘还嘲笑:“就算领粮,破乞丐连装米的布袋子都没一个,还有滋有味传这消息。”
茶楼的老伙计也挖苦:“破乞丐怕是没看见早上,被打的那些人,有多惨,还敢说这话。”
书屋里的小先生轻叹:“世道艰难,谁还敢信这消息?”
然而,时间一点点过去。
卖菜的大娘,茶楼的老伙计,书屋里的小先生,中午回家用饭时,边吃,边分享各自的趣事,结果发现,他们彼此都听到过乞儿说的消息。
推开门,发现左邻右舍,也都在说乞丐们传的消息。
大家狐疑,于是串街走巷地去确定,发现全城都知道了:泽王妃下午申时,将亲自去秦记铺子,交钱粮,请全城百姓领粮食的消息。
消息传到最后,大到七旬老人,小到会说话的娃娃,全在讲这则消息,已没人在寻消息的来源和真假。
但百姓们更多的是,对于官兵暴打人的害怕,却又不甘心错过领粮的机会。
巡街的官兵,穿梭在百姓间,觉得今日格外难熬。
先是早上拓印的协议纸张,再是强行封闭粮铺,打百姓。现在,几乎走哪里,哪里的百姓就用又惧又挑衅的目光,盯着他们看。
当他们回看过去的时候,那些百姓,又故作忙各自的事,移开视线。
申时前半个时辰,秦记铺子所在的街道对面,全是故作闲话家常的百姓。
王古茗昨夜一夜巡城追踪,今早又应对因协议纸张,引起的混乱,早已经困乏极了,补眠补到下午,也还没醒来。
直到一名下官家的家仆上街,听到了消息,告知了家中当官的老爷。那名下官,再三确定后,便火急火燎地禀报王古茗。
王古茗脸都来不及洗,拿着佩剑,带着大部队,火速前去。
越靠近秦记米铺,百姓越多,所有百姓都貌似规矩地苟在秦记米铺所在的附近街道。
足足苟了十多条街。
当走到秦记米铺所在的街道时,街道只有一条边,围满了大胆的百姓,很多都是一些犯过事的刺头。
秦记米铺所在的这一条边,一个百姓都没有。
只有秦记铺子门前,放了一把华丽的太师椅。
太师椅两侧,站了近二十名高手,其中三名高手,抱着不大不小的木箱子,箱子打开着,里面全是金子。
太师椅上,坐着的,是他巡城一夜,奉鹤王命令,要抓的画像女子。
此女子今日盛装,通身贵气。
女子手里,正把玩着他早上,亲自贴在秦记米铺的封条。
被他勒令不得现身的秦记老板,也正瑟瑟发抖地,跪在那女子的脚边。
女子看见他,对他挑眉一笑,似在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