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次过来支援的正是耶律休哥心心念念的援军——东京留守耶律抹只统帅的三万辽军骑兵。
他们自从收到了消息之后,就立刻整军出发,从东京辽阳府跨过了辽河,然后过渝关,一路向西,狂奔了上千里,这才在幽州城城破之前堪堪赶到。
耶律抹只早已收到了耶律休哥的求援信,信中言明了他耶律休哥如今缺兵少将,幽州城内只有两万多一点的兵力,绝大多数还都是老弱,剩下的则是三万多青壮乡兵,却没有多少战力,如果他耶律抹只再不来援,那耶律休哥也只有以身殉国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如今看来,耶律休哥果然没有说谎。
他的兵力的确匮乏到了一定程度,否则不会任由宋军在城外架起云梯进攻的。
耶律抹只和耶律休哥一样,都是隋国王耶律释鲁之后,只不过耶律抹只是耶律释鲁的儿子,而耶律休哥是耶律释鲁的孙子。
所以,耶律抹只算是耶律休哥的叔叔。
不过和自己的这位大侄子相比,耶律抹只的统兵能力明显不如他这位大侄子。
他最初皇族身份担任侍从,后来被提拔为了林牙,成为中层官员,不过他在太平兴国四年那次宋军伐辽的白马岭之战中遭到了惨败,仅以身免,逃回了折津府,但是在折津府的战斗中,他率领奚人军队帮助自己的这位大侄子击败了宋军,这才以免除了他之前的罪过。
当年冬天,他跟从都统韩匡嗣伐宋,又是遭到了惨败,诸军都奔逃溃散;只有抹只的队伍临阵不乱,徐徐整理旗鼓撤回。
次年,耶律抹只被提拔为枢密副使,然后没过几年又因为能力不足而被调派到东京辽阳府担任东京留守。
这次来援,他心中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要让自己的大侄子耶律休哥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的能耐,自己不是那个只会防守的窝囊废,而是可以力挽狂澜的勇将。
他来的的确非常是时候。
这会儿的宋军,一小半已经冲上了城墙,一时半会儿之间下不来,另一部分则是聚集在城下,乱哄哄的没有任何组织,剩下的大部分兵力虽然在城外的营中,但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前两日攻城受伤的伤兵,曹彬现在的手里压根调不出多少兵力。
于是,耶律抹只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率领大军冲了上来。
他想要趁着现在宋军立足不稳,彻底击溃面前的宋军,解了幽州城之围。
不过曹彬也不是第一天上战场的菜鸟,他立刻下令,前线的兵将就地组成军阵,如果辽军的骑兵敢冲击他们,就马上就地反击,最起码也要尽量护住云梯,为城上的战友保住退路。
当然,如果辽军骑兵敢于冲击他们本阵,那曹彬也不会客气,他组织了手中仅有的五千骑兵作为反冲锋的力量,只要在适当的时候派出去拦住这支辽人骑兵,那他就可以从容调动麾下的兵马围剿这支援军。
只要剿灭了这支援军,幽州城就唾手可得了。
果然,耶律抹只的骑兵没有任何犹豫,攻击的方向正是他们的中军本阵。
耶律抹只的骑兵迅速接近了宋军本阵,曹彬眼见机会合适,立刻派出了五千骑兵发动反击,领兵之人正是之前立下大功的贝州监军李继宣。
这位李继宣也是大宋军中有数的猛将之一,十七岁的时候便补了右班殿直,后来奉命去陕州捕虎,杀二十余,生致二虎、一豹。
赵炅继位之后,他被任命为南作坊使,改供奉官,后出为邠、宁、庆三州巡检、都监。
因为他的本名是李继隆,和明德皇后兄同姓名,所以被赵炅改名叫李继宣。
太平兴国五年,李继宣负责定州路的防御管理,领兵入敌境,获老幼千余,牛畜数百。
之后他还率军在乾宁泥姑海口大战辽军,败之,也以此功被提拔为了贝州监军。
也是因为知道他的勇悍,赵炅特意将其调派到了曹彬麾下,希望曹彬好好用上这位勇将。
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他的施展机会,曹彬也就没有派他上场。
今天这一仗大军需要骑兵,曹彬也就毫不客气派出了这位勇将。
李继宣率领五千骑兵,直面三万辽军骑兵,却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呐喊着迎了上去。
双方随即撞到了一起。
这时候的骑兵还不像后来那么废物,没有丧失勇武,而是和辽军骑兵对冲。
仗着差距不大的骑术和远超敌军的甲胄,李继宣统帅的五千骑兵居然只损失了近百骑,却击伤击杀了数百辽军骑兵,不过他们却没能达到战术目的——他们没能缠住这支辽军骑兵。
双方错身之后,耶律抹只立刻将手中的兵力分成两队,一队数千骑兵负责断后,截住李继宣的骑兵,剩下的两万多骑兵则是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着宋军本阵杀去。
曹彬见状,立刻派出了五千步卒,组成军阵抵挡。
辽军骑兵却是没有丝毫犹豫,直直便撞上了宋军的枪阵,将试图抵挡的宋军打得节节败退。
交战没一会儿,五千步卒居然隐隐有些抵挡不住的样子。
要知道,这五千步卒全都是精锐,而且身着步人甲。
这种步人甲是古代最重的一种甲胄,基本都是在70斤左右,由铁质甲叶用皮条或甲钉连缀而成,属于典型的札甲,而此时欧洲的锁子甲,其重量也不过只有30斤,后来的金军铁浮屠,身上穿的基本也都是从辽军手中缴获的步人甲。
后来的宋金郾城之战,岳飞就是用装备有大刀、大斧的步人甲步兵按两翼摆开阵势,有效地阻止了金兵铁浮屠的进攻。
但是,眼前的这五千步卒,居然有些抵挡不住身上只有轻甲的辽军的样子。
站在身后观战的赵炅偷偷移动脚步,想要退得远点,结果却被刘能发现了。
刘能一把拉住赵炅,出声问道:“官家可是要逃?”
赵炅立刻梗着脖子道:“朕不是要逃......”
“不是要逃为何要后退?”刘能厉声质问道。
赵炅的脸色一红,但还是强硬道:“朕为何要后退,需要和你一个平头百姓解释吗?赶快给我松手,否则我治你一个死罪。”
刘能冷笑道:“我说官家,你这是打算违反太祖定下的规矩,不得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吗?”
“你算个屁的士大夫。”赵炅顿时不悦道。
刘能缓缓说道:“既然我不算士大夫,那也是上书言事者,我可不希望你再次成为后世人口中的那位高粱河车神。”
“什么车神?”赵炅的脸色黑了下来。
高粱河之战那是他一生的痛,即便是现在的朝中,也没有人敢再次提起这件事儿,没想到现在又听人提起了,而且语气中满是嘲讽。
刘能还以为他没听清呢,再次说了一遍:“高粱河车神。”
接着解释道:“所谓的高粱河车神,就是在太平兴国四年那次,你独自从战场上逃跑,居然驾着驴车从辽军精锐骑兵的手中逃了出去,其高超的车技远不是世上任何人可以比拟的,上到尧舜,下到后世我那个时候,再也没有人可以和你相比车技了,尤其是逃跑中的车技。”
“能够和你相提并论的,只有那位土木堡战神了。”
“土木堡战神?那是谁?”赵炅被刘能拉着,也挣脱不开,于是出声问道,算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刘能叹了口气说道:“这位土木堡战神是后世的一位皇帝,他统率五十万精锐大军,被敌人的三万大军包围,一战而没,自己也被人家抓走,差点让那个伟大的王朝就此覆灭。”
“啥?你说啥?”赵炅听得目瞪口呆,问道:“五十万精锐大军,被敌人的三万大军包围,还全军覆没了?这个皇帝是何人?居然废物到如此地步,难道他是晋惠帝吗?”
晋惠帝就是西晋那位着名的何不食肉糜的皇帝司马衷,不过他是个傻子,智力只相当于三到五岁的幼童。
刘能提起的这个皇帝,居然会犯下如此大错,赵炅能想到的最适合的例子也就是晋惠帝了。
刘能摇摇头,说道:“他倒不是傻子,只不过他的能力太差,又心高气傲,所以才遭到此等惨败,被人和你同样评价为神。”
“同样评价为神。”赵炅嘴里念叨了几句,突然惊叫道:“难道后世之人是说,我和他一样废物?”
刘能无力地点点头道:“现在官家知道我为什么要阻止你再次逃离了吧?眼下大军还没有真正溃败,前线的将士只是被击退,还没有被击散,如果官家这时候逃掉了,那前线的军心可就彻底散了。”
“而散掉军心的军队,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官家应该知道吧?”
赵炅也是无力地点点头。
他这个皇帝独自逃跑的下场,早在太平兴国四年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
赵炅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刘先生还是先放手吧,朕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