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衡和温老夫人坐在首位,都沉默不语。
屋里一丝声音也没有。
过了半晌,温老夫人才开了口:“你们两个都先回去休息吧。”
温二夫人起了身,担忧地看了一眼温元姝:“母亲……”
温大夫人起身拉住她,硬拉着她走了。
出了门,温二夫人挣开她的手,道:“大嫂,你这是干什么呀!母亲那是什么意思呀!”
温大夫人又拉着她往远处走去,压低了声音道:“二老生气了你没看出来啊!快走快走!”
“……生气?”
外头的动静逐渐小了,屋里,温老夫人突然用帕子捂住口鼻,低低哭出了声。
“你这丫头!嫁了人之后主意一天比一天大了!”温老夫人不住地抹着眼泪,“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不说!我自小把你养得天不怕地不怕,怎么就成了这样!”
看着温老夫人现在的样子,温元姝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尤澜是真真正正的巾帼不让须眉,出身将门,年轻时扮作男子偷上战场,还立下了功勋,只可惜女子之身到底是没藏住,先皇不许女子身有功名,尤澜才不得不卸了兵甲。
她以女子之身建立功勋,最后又不得不抛弃自己追求的荣光,却并不怨天尤人,拿得起放得下,又吸引了温衡的注意。
二人你来我来,打得火热,很快结成夫妻,感情甚笃。
温元姝从未见过她掉眼泪,可如今……
“母亲……”
温元姝起身走到近前,想出言安慰,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下一秒,她被温老夫人一把拉进怀里:“这次还好你没事儿!就算了,下次要是再敢瞒着我们,看我怎么收拾你这臭丫头!”
温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一指头戳在了温元姝额头上。
温元姝知道,温老夫人这是放过自己了。
“是,母亲,”温元姝伏在温老夫人肩头,“女儿记住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这厢母女二人倒是重归于好了,一旁的温衡扯了扯嘴角,默默喝了口茶。
温老夫人叹了口气,道:“好在现在是离了那个魔窟了,你先回去好好休息,以后啊,有的是咱们一家团圆的日子!”
温元姝点点头,又看了一眼旁边面色不虞的温衡:“那父亲,母亲,女儿告退。”
“快去吧。”
温元姝出了门,才重重地松了口气。
回了后院,温元姝没急着回去休息,而是去了百潼的院子里。
百潼本来在屋里坐着,听见动静才起来,出门见着温元姝,顿时热泪盈眶:“夫人!”
走到一半,百潼步子一顿,又转头恨恨地“呸”了一声:“不对不对,该叫姑娘了!”
温元姝失笑:“你怎么样,在这儿还习惯吗?”
百潼点点头:“可习惯了!”
在这儿,她不必想着如何勾引男人,只要吃了睡睡了吃就行,这日子别提过得有多舒坦了。
见状,温元姝才放了心:“那就好,一会儿我叫春花给你再送点银子,你不必节俭,到街上好好转转,想买什么买什么。”
“这……不好吧?”
她这又吃又住的,怎么好再拿银子呢。
“这本就是你该得的,”温元姝道,“你放心,不用给我省银子。”
光那一个温泉山庄,就是用不完的摇钱树了,更何况,她名下还有不少产业,缺什么都不缺银子。
百潼素来不是矫情的人,闻言便腻着声音道:“姑娘,我这一辈子都是姑娘的人。”
温元姝和春花齐齐打了个冷颤,百潼咯咯直笑。
见百潼在这儿没什么不习惯的,温元姝便回去了。
时隔一世,终于又回了自己的闺房,温元姝只觉得哪哪都亲切。
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亲切。
她舒了口气,三两下就蹬掉了鞋子,一头扑到了床上:“春花,我要躺会儿。”
春花道了声“是”,将早就备好要给百潼的银子取出来就走了。
到了下午,将军府直接派人把裴熙和裴至诚接到了将军府。
他们虽非温元姝亲生,但那放妻书上写得很清楚,让温元姝携子归家,所以,他们也只好把人接了。
不过温元姝现在住的院子比侯府稍微小一些,住不下他们两个,所以他们的院子便都被安排在了前院。
裴熙虽然不知道侯府出了什么事,但一听说温元姝在这儿,心也就定了,老老实实地住下了,倒是裴至诚,一直想打探消息。
可将军府哪有嘴不严的,他打听了一圈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这番举动还传到了温家人耳中,更叫温家人对他添了几分不喜。
——
一连好几天,京城里都没动静。
却无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果然,几日后,宫中便传出了旨意。
安远侯通敌,褫夺侯爵,全家下狱,不日问斩。
跟安远侯府一起下狱的人家不少,牢狱中顷刻间充斥着各种杂乱的声音。
狱卒拿着名册一家一家核对过来,走到裴则玉这一家时,狱卒眉梢一动:“真是齐了,你家怎么就你们几个人?”
别的人家哪家不是拖家带口?可这安远侯府倒好,就仨人儿。
真真是家道中落。
狱卒啧啧感叹了两声,就转身走了。
老夫人躺在一旁凌乱的草堆上,眼底一片死寂。
她这一生,以嫁入侯府为荣,也一直都在全力维护侯府的荣光。
可这通敌的罪名一下来,往日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化为齑粉,她也随之变成了一场笑话。
更可笑的是,清点家产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侯府的产业已经被卖了十之五六!
就算没有这一出,侯府变成空架子,也不过是早晚的事儿!
而造成这一切的,是她一直疼爱偏心的亲外甥女……
打击一道接着一道,老夫人现在还能有口气儿,已经很不容易了。
谢千娇的情况比老夫人还差。
她被温二夫人打了一顿,伤没养好就被下了狱,这阴暗潮湿,又吃不好睡不好的环境哪里能养伤,只怕她这伤是好不了了。
至于落不落病根,也不重要。
她活不下来。
通敌之事闹得沸沸扬扬,曾经的安远侯府全家下狱,唯有温元姝带着两个孩子全身而退,这样的异样,自然引起了宫里的注意。
就在裴家下狱的次日,宫里就传了旨意,让温元姝入宫,觐见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