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侄媳妇,咱们这么久没见了,可得好好叙叙旧才行,”裴老爷笑呵呵地摆了摆手,“我要了他们这儿最好的酒菜,快坐!”
他一笑,脸上的肥肉就都被挤了起来,那双眼睛被挤成了一条缝,看着有几分滑稽。
一旁的裴夫人比他苗条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去,远远看去,夫妻俩都圆滚滚的。
温元姝扫了二人一眼便落了座。
桌上摆着丰盛的酒席,有酒有肉,但是温元姝没有动筷的打算:“我与裴则玉已经和离两年了,这句侄媳妇,我实在不敢领受。”
裴老爷笑呵呵地道:“虽然侄媳妇跟我那苦命的侄子已经和离了,但一天是一家人,一辈子都是一家人,所以侄媳妇,咱们这么久没见,你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叔叔?”
温元姝皱了皱眉:“裴老爷叫我过来若是只为了攀亲戚,那就恕我不能奉陪了,家中还有事,先告辞了。”
见温元姝竟然作势要走,裴老爷和裴夫人顿时顾不上再摆那所谓的长辈架子,连忙道:“这几年不见,你怎么还成了这样一个急性子了呢!好好好,你不认亲也罢,我们这次过来是为了熙儿,侄媳妇,熙儿可还好吗?”
说话间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裴老爷还是没有把称呼改了。
不过就是一句称呼,温元姝也不好揪着不放,便道:“熙儿由我照料,不敢说锦衣玉食,却也比早些年在裴家食不果腹要好。”
她面色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
果然,她这话一说完,裴老爷和裴夫人脸上都有几分尴尬,显然他们自己也没忘了以前是怎么对待温熙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裴夫人道,“那时候,我们自己的孩子都看不过来,哪能顾得上他啊?不过现在好了,孩子长大了,所以我们特意过来一趟,就是为了把熙儿接回去。”
“我们毕竟是他的亲叔父叔母,可你跟熙儿可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说到底也不是很亲近,他跟在你身边也是给你拖后腿不是,所以啊,这也是为了你好!”
这位裴夫人显然比裴老爷难对付。
“我家中父母兄嫂健在,夫君也是会疼人的,不劳二位为我好,”温元姝淡淡道,“至于熙儿,我还从未听他说起过自己有什么叔叔叔母,想来以前也不怎么亲近吧。”
“话不能这么说,”裴夫人道,“以前那孩子年纪小,懂什么事?我们就算是把心肝掏出来给他,他也未必会领情啊。”
“我看熙儿并不是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温元姝直直对上她的目光,“何况我把熙儿带在身边这几年,已经把他当成了我自己的孩子看待,你们要把他带回去,绝无可能。”
“这……”
裴老爷和裴夫人对视一眼:“侄媳妇,做人可不能这么专断独行啊!你不愿意放手,你怎么不问问熙儿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去?要知道裴家才是他的本家!所有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在裴家呢!”
裴夫人也道:“你不过是他名义上的母亲,口头叫叫罢了,还真把他当自己亲生的了?这话你糊弄旁人行,但我也是生育过的妇人,知道旁人永远是旁人,永远没办法跟自己亲生的孩子相比,所以你这话骗不了我!”
“何况你二嫁也就罢了,还带个孩子,这传出去不得被人笑话死?我们过来一趟,把孩子带回去,这是救你于水火!”
她就不信,温元姝真能把温熙和自己的孩子做到一视同仁?
这温元姝是圣人不成?
“今日我总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小人度腹了,我虽不是什么君子,但只要这孩子叫我一声母亲,我就没有让他受委屈的道理!”温元姝的声音里添了一丝冷意,“你们记着,他如今随我姓,是我的孩子,他的去留容不得你们做主!”
说完,温元姝便起身离开。
裴老爷和裴夫人也起了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推门出去。
“这……”
二人对视一眼,裴老爷狠狠甩了甩袖子:“成何体统!咱们两个好歹也是长辈吧,她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裴夫人也气得不轻。
然而无人在意。
温元姝出了客栈,却没有乘马车,而是在沿着街信步闲逛起来。
她想事情想得出神,倏然间撞上一个宽厚的怀抱。
那怀抱硬邦邦的,温元姝脚下退了一步,却被人伸手揽住。
她抬眸,对上那人幽暗深邃的眸子。
此时,那双眸子里尽是笑意:“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见是陆乘渊,温元姝才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本来是想来买点儿东西,一转头就看见你了,”陆乘渊道,“该你回答我了。”
温元姝没说话,只伸手环住了他劲瘦的腰身,随即把脸埋在了他胸口。
陆乘渊微微一怔,脚下微动,带着温元姝避入了一条偏僻的巷子。
“这是怎么了?”陆乘渊又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谁欺负你了?”
他可是几乎没有看见过温元姝这幅样子。
温元姝摇了摇头:“裴家来人了,说是熙儿的叔叔叔母,我刚刚去见了他们。”
闻言,陆乘渊眸光一厉:“裴家?他们来纠缠你了?”
那一家子还真是阴魂不散!
温元姝摇了摇头:“不算纠缠吧,他们说是熙儿的叔叔叔母,要把熙儿带回去,所以……闹得有些不愉快。”
闻言,陆乘渊眼中的狠厉之色半点没有消退:“我叫人把他们赶出京城?”
温元姝失笑:“京城是你家的呀,人家过来一趟,又不杀人放火,又不打家劫舍的,怎么把人赶出去?”
“那就趁他们晚上睡觉把人扔出去,”陆乘渊道,“扔出去以后在城外打一顿,叫他们这辈子都不敢进京。”
温元姝:“……”
她一时竟然分不清,这人到底是为朝廷效力的官员,还是土匪了。
偏偏陆乘渊竟然还一脸认真。
温元姝扶了扶额:“行了你。”
温元姝放开了他,道:“我现在只是在想,这件事该怎么跟熙儿说。”
那二人说的没错,那毕竟是跟温熙有血缘关系的叔叔和叔母。
“依我看,不说也罢,”陆乘渊道,“那孩子在咱们身边锦衣玉食的,怎么可能会愿意再回到裴家?”
温元姝却摇了摇头:“熙儿虽然是个孩子,但也不小了,这件事情既然跟他有牵扯,我还是想告诉他,是去是留,还是由他自己决定。”
“也好,”陆乘渊点点头,“没事,我去说。”
“你?”温元姝有些意外。
“我怎么了,我好歹也是他爹,跟他说话天经地义吧,”陆乘渊道,“再说了,你跟那什么叔叔叔母周旋了一大圈,一定也累了,你就好好休息吧,这件事交给我了。”
“那……那好吧。”
不得不说,温元姝心里的那块石头到底是放下了。
把事情推给陆乘渊虽然显得不太厚道,却叫她松快了许多。
“行了,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我一会儿回去就跟他说,”陆乘渊说着,拉着温元姝的手出了小巷,“来都来了,这条街上有一家不错的酒楼,我带你去吃。”
“好,”温元姝跟着他走,“对了,你过来不是要买东西吗?要不要先去把东西买了?”
“没什么,就是一口新鲜的吃食,本来也是给你的,咱们今天就先吃酒楼,明天我再给你带。”
陆乘渊说着,脚下步子不停,跟温元姝一起汇入来来往往的人群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