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到了“青石神”这三个字之后,红豺狗从通讯器中传来的答复声明显变得慌乱了许多。从听筒里响起一阵手忙脚乱地穿衣服的声音,“好好招待他,我马上就到!”——这声音之大令人难以想象,差点震聋蝉面人的耳朵。
“那个……红豺狗说他马上就会过来,还请你在这里稍微先坐一会儿。”
知道红豺狗的大叫声已经被面前这个叫做青石神的人给听到了,蝉面人用小拇指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慢慢关上了手中的通讯器。但就在此时,青石神忽然主动伸手,用手指挡在了通讯器的外壳和屏幕之间;蝉面人抬起脸来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不知道他打算在做些什么事情,声音中带着些许困惑的味道:“怎么了,难道是还有事情要通知给红豺狗吗?”
“不,红豺狗能来就行了,我很满意,”青石神摇了摇头,他的语气中透出一股危险的笑意,“接下来要商量的事情是属于‘我们几个人’之间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们几个人自己的事情——青石神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目光在蝉面人和鬼猪两个人的身上来回扫视着,偶尔瞥过杀意僧的时候也是很快就又收了回来。听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蝉面人摆出了戒备的姿势:“……刚刚招待你的礼数不周,是我们这边的失误,还请你不要太见怪。”
“见怪?”
青石神格格笑了两声,轻轻摇了摇头:“我根本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赏金猎人从来都是既粗鲁又无礼的,而从激流堡里面出来的人更是如此——我早有预料。”
蝉面人猛地一惊,眯起双眼,语气变得冰冷下来:“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几个人的身份的事?”
他慢慢将身子伏低,呼吸开始变得漫长,一呼一吸之间的时间几乎是平常时候的三倍——这是蝉面人发动进攻的前奏。
来到圣达尼克魔武学院的学生们很少需要进行身份审查,换句话说只要是年龄在招生范围内的学生都可以直接进来就读,这也是不少组织将他们的出色后辈们送往这里的初衷;而这种学生在校园里一直都注意着隐藏自己的身份,低调行事——这也全都是因为因为一旦身份被揭露,相互之间为世仇的其他家族子弟绝对会在第一时间展开针对性的报复行动之故。
在这其中,尤以赏金猎人组织的年轻子弟们最为隐蔽;他们深知自家的长辈们因为生意之故常有在外面得罪人的情况,一旦被相关的势力查出了身份,暗地里遭到报复袭击的可能性要远远高于其他人。
而对于赏金猎人组织中排名相当靠前的激流堡而言,他们在日进斗金的同时也确实是树敌不少——市场占有率和任务完成率远远把其他赏金猎人组织甩开一大截不说,被人在暗中使绊子、走夜路的时候被敲闷棍的概率也远超同行。故此,身为激流堡子弟的蝉面人在学校生活中一向都秉承着绝不惹是生非的原则,只是偶尔在手头比较紧张的时候,靠自己的力量去捞一捞偏门生意。这次通过出售虚无二号来赚取差价,实则也是蝉面人尝试的多种偏门生意的一种。
现在被人当面喊破了身份,蝉面人的自我保护意识马上就拉响了警报:面前的这个人非常危险,绝对不能让他把自己的身份暴露出去!
注意到蝉面人的眼神,青石神的声音却还依然保持着之前的那种从容——不,与其说是从容,倒不如说是根本不在乎——他轻轻开口道:“当然,你和那个叫做火猴的家伙师出同门,所修习的战技有着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凌厉杀意,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至于那个叫做鬼猪的家伙,应该也是隐藏了身份进到学院里面来的,但是家中的传承似乎差了一点……”
这样说着,青石神云淡风轻地又瞥了鬼猪一眼,“听说为第二王国戍守边疆的迪奥索斯子爵有着万夫莫当之勇,膝下的三个儿子都是天生的战士材料——前两个孩子早已成年进入了军中,只有一个三子的去向至今不明——你应该就是那位子爵的第三个孩子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件事情……”
听到青石神说出来的这段话,鬼猪立即露出了大为动摇之色,噔噔往后连退了几步,看向青石神的双眼中尽是恐惧:“你这是从哪里查到的?!明明从出城开始便已经做好了一切的保密措施——”
“我是谁?我只是一位路过的好心人。看到你们如此纠结于这种浅薄的身份之别,想要把你们的意识从混沌中解救出来而已;”青石神重复了一遍鬼猪的问题,那副面具上面的前额处微微颤动一下,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那里挣脱而出,“我没有把你们的身份暴露于人前的意思。与之相反,我想要保证的是你们不至于这么快就露出马脚……”
那孽物再次笑了笑,唇缝间露出的两排的牙齿在灯光下显出诡异的苍白之色:“……在关键时刻出现的棋子才有意义。”
(别听这疯子说的话……)
蝉面人目光一冷。青石神的话在他听来就如耳边风,他可不想让这个知道自己身份的陌生人这么简单地从这里走出去。激流堡的家训是“先发制人”,这股精神已经融入到了蝉面人的血脉之中。
“动手!”
蝉面人对着在青石神身后已经静静等了两分钟的火猴发出号令,一把飞刀如变魔术一般迅速出现在他的手中。下一秒,两位激流堡的子弟同时出手,向前猛扑而去。而遭到前后两方的夹击,青石神则像是不慌不忙一般抬起头来,看向跃至半空中的蝉面人,声音中似乎带着点惋惜的情绪:“噢,天哪……你真是个勇敢的傻瓜。”
烦躁的感觉在蝉面人的心里一闪而逝。你在说什么呢,混账?他咬咬牙,手中的飞刀已经脱手飞出。以过去重复过数千数万次的经验来看,青石神已经失去了从它面前全身而退的机会。
但变化就发生在下一秒钟——
青石神的那张青色鬼脸面具,在额头的地方睁了开来:那里面是一只竖着长出来的纯黑色眼睛。
〖石化。〗
青石神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与此同时,一道波纹以那只眼睛的睁开为号令向着四面八方横扫而去,那把只差几厘米就能戳中青石神的飞刀在半空中迅速石化、裂解、而后化为飞尘四散落下。冲到青石神背后的火猴刚刚一拳砸出,这道波纹就击中了他的身体,将火猴右手上套着的指虎给侵蚀殆尽,接着火猴以比刚刚的来势更加猛烈的势头向后翻滚了出去,重重撞在包房的门上。
哧——
那股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来的冲击波在即将命中蝉面人的前一秒钟停止了下来——青石神在这一刻收住了自己的力量。他缓步上前,走到和蝉面人面对面的地方;后者闻到一股水仙的香味。
蝉面人此时已经没有功夫再去问鬼猪和杀意僧为什么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动了……他的双眼和青石神的三只眼睛正正对上,一股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悔意开始出现在他的心里:“你……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青石神轻轻拍了拍蝉面人带着衬垫的肩膀:“刚刚我已经回答过了,只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
“我问了你问题,装神弄鬼的家伙,”蝉面人虽然全身都还在颤抖,但是他依旧强撑着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第二把飞刀,慢慢把它架在了青石神的脖子上,那只不祥的黑色眼睛全程就盯着他做出这样的举动。蝉面人从咬紧的牙关间嘶声说着,“你是谁?”
蝉面人感觉到,如果不是在刚刚到这里的时候喝了太多烈酒,他现在应该已经害怕得握不住刀子了。
青石神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把架到自己脖子上、反射出寒光的利刃,然后抬起眼帘,目光中突然带了几分凶狠之色:“你知道吗?这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比不清楚自己地位的傻瓜更讨人厌的了。”
蝉面人目瞪口呆地低头看向自己毫无知觉的手:飞刀已经掉到了地上,而他只不过看到青石神额头上的那第三只眼睛眨了一下。
“跪下,奴隶。”青石神命令道。
“你说什么?”
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泪水涌出眼眶。
“我说跪下。”
又一巴掌,蝉面人的牙齿松动了。他笨拙地抬起手来,跌跌撞撞往后退了几步。
(这怎么可能?)
“我们的任务真是艰巨,”青石神紧跟着踏前几步,话音中带着悔恨,“连他们的奴隶都这么嚣张。”
恐慌之下,蝉面人向后跑去,用手伸向挂在墙上的装饰用长剑的剑柄。
青石神停下来,目光闪烁地看着剑柄上的雕饰。
“拔剑吧。”他说。他的声音冷酷无比,如同某种非人的生物在嘶鸣。
蝉面人瞪大双眼,动弹不得。青石神的身形在他的面前突然变得有如妖魔一般魁梧可怖。
“我说,拔剑!”
蝉面人犹豫着。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鬼猪——鬼猪默默移开了视线,不敢和他对视;然后他看向杀意僧——杀意僧的整张脸都被包裹在头巾之下,但盘腿坐着的他无疑没有加入这场冲突中的意愿。
接下来的一巴掌扇得他一个趔趄,猛地跪倒在地上。
“你是什么人!告诉我你的身份!”蝉面人尖叫着,满嘴血肉模糊,有腥红的液体和唾液一起从他的下巴上滴落在地。
〖你们永远都只在意一个人的身份,却不会在意他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
青石神的阴影笼罩在蝉面人的头顶。
“我们的古老你不会相信,”那个孽物低声说,“我们的美丽你也无法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