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滩上昼夜分明,无论是白天毒辣的太阳,还是夜晚肆虐的寒风,都以一种无遮无挡的形式加诸于人的身上。
故此,吃过晚饭后,人人都回了自己的帐篷,钻进睡袋里休息,以便明日继续奔波。
吴邪躺了半个小时,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又爬了起来,拉开帐篷出去。
头顶着没有一丝光污染的澄净夜空,繁星璀璨,银河壮阔,是生长于城市的吴邪从未见识过的世间奇景,震撼人心。
其他人貌似都已睡下,帐篷里不见一点光,只有被围在中间的篝火尚未熄灭,幽幽火光,映出城外的一块巨石,和一个孤坐的背影。
那是谢朝兮。
吴邪回想着,好像是到魔鬼城外后,谢朝兮就一直在那里,不知是在看着什么还是想着什么,连晚饭也没吃,手下人叫了好几回,也没有回应。
要不是偶尔见他动一动,吴邪几乎都要以为他像云顶天宫的陈皮阿四一样,陷入假死状态了。
“谢老板,你还不睡吗?”
吴邪略扬声线喊了一句,但谢朝兮仍没有回音。
话甫落,又是一阵疾风吹过,吴邪抱着手臂打了个冷战,随即想到谢朝兮好像穿得挺单薄的,本着一片好心,他从自个儿包里翻出一件冲锋衣,走了过去。
“谢老板?”
吴邪又叫了一声,不知是不是错觉,谢朝兮的身体好像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回答。
他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
虽然他一直觉得这个自称小哥二大爷的人有些神神秘秘的,但毕竟是爷爷的故人,一路上也都挺正常的,总归不是陈皮阿四那种变态流氓。
可自从到了魔鬼城,大概有几个小时了吧?谢朝兮一直坐在这儿,谁喊话他也不搭理,怎么看都透着几分诡异。
想着身后帐篷里也有人在,吴邪壮着胆子搭住了谢朝兮的肩膀,轻轻扒拉一下。
谢朝兮随之转过身来。
星月光辉之下,他的脸孔泛着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色,原本明如春水的眼眸如同结了冰霜,让人看上一眼,就像被一把锋利的冰刃狠狠戳进了心脏。
吴邪吓得后退半步。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魔鬼的呼唤。
他好歹是读过正经大学的文化人,懂些物理,知道那是风吹过奇形怪状的石头山和孔洞发出的声响,原理类似吹笛子。
然而原理归原理,放在眼下的情景里,却格外瘆人。
“谢……”
“老板”两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吴邪就感觉到胸口剧烈地一痛,随即整个人飞了起来。
……被踹飞的。
然后,吴邪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要去见爷爷了——怪不得说丹凤眼的男人祸国殃民,爷爷诚不我欺。
吴邪吐了两口血沫子,躺在地上懵了几秒,顾不得胸口的剧痛,挣扎着爬起来,看向罪魁祸首。
谢朝兮仍维持着那种面无表情的状态,眼神毫无变化,须臾之后,他像僵尸一样僵硬地转动头颈,又转过身,向魔鬼城中走去。
莫不是撞邪了?
吴邪有心追过去,可两条腿抖得不听使唤,这会儿才想起来高声呼喊,喊人来帮忙。
在这种环境下,所有人睡得都不踏实,很快就赶了过来。
张起灵一把将吴邪揪了起来,问他怎么了?然而吴邪疼得厉害,一时说不出来话,就指着魔鬼城的方向,一副焦急的样子。
寻向而去,众人立刻发现了正往城里走的朝兮。
打着手电筒的扎西惊叫道:“快!快拦住他!那里不能进去!”
几乎与此同时,黑瞎子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边去拉他的手,一边压低声音道:“朝爷,你怎……”
一语未毕,回应黑瞎子的是朝兮的一记飞腿。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局势的陡转直下就已不容任何人思考缘由。
星空之下,魔鬼城外,一场乱斗。
准确地说,这是一场群殴——谢朝兮一个人殴打他们一群人。
佣兵们不可能对雇主动枪,而且当下的情况,枪支也根本起不到威慑作用,只能全凭拳脚功夫。
说出去根本没人信,一个人可以“能打”到这种地步。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王蛇揉着胸口喘粗气,暗暗地在给自家老板的“能打”的评价前,加了一堆“特别”。
就在众人以为不会有人能拦住朝兮的时候,事情突然有了意想不到的转折。
因为张起灵。
他们这群人里数张起灵武力值最高,可是张起灵出来得急,没带上他那把黑金古刀,交手不过数十招,唯一能算武器的匕首就被谢朝兮夺走,然后整个人被压制在地上。
满地狼藉之中,朝兮握住匕首刺向了张起灵的喉咙。张起灵情知躲闪不过,抬手欲用手臂硬扛住这一击。
有利器刺入肉体的声响,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脸颊,唯独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来临。
张起灵移开手臂,只瞧见满眼的鲜红。
朝兮自己用另一只手握住了即将落下的匕首锋刃,尔后整个上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底漫起层层血丝,像是在经历着什么巨大的痛苦,双眉紧蹙成团。
“朝爷!”
这是来自黑瞎子凄厉的惊呼。
电光火石之间,朝兮反手向己,毫不迟疑地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左肩。
无论是陷入何等境地,谢朝兮永远会对张起灵例外。
迟来的痛感像是撕开黑夜的一道口子,朝兮的灵魂从那口子里爬出来,终得见一丝清明。
他看到了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张起灵,飞扑过来察看他伤势的黑瞎子,在远处不敢上前的吴邪扎西等人,和一众被揍得很惨的佣兵。
纵使不明就里,他也猜到了这都是自己的手笔。
他皱了皱眉,自己拔了匕首,从张起灵身上离开。
像是被方才的激烈打斗掏空了全部的力气,朝兮在起身的瞬间就瘫软了身体,稳稳摔进了黑瞎子的怀里。
“朝爷?你还好么?”
“还……死不了。”朝兮有气无力道。
黑瞎子看他的脸色好像恢复了正常,稍稍安心,半扶半抱地将他带到篝火旁,让队医过来包扎伤口。
所幸匕首刺得不深,也没伤到筋骨要害,白翎给他打了一针麻醉剂,麻利而熟练地进行清创、缝合、包扎。
做完这些,她深深地看了谢朝兮一眼,终究什么也没问,转头去给刚刚被痛扁一顿的同伴挨个儿提供医疗支援。
扎西扶着定主卓玛回了帐篷,老太太手里的经筒转个不停,念诵着平安除孽的经文,一副要把朝兮给超度了的模样。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朝兮靠在黑瞎子身上,渐渐喘匀了气,方才将吴邪叫了过来。
“你说说,刚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