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大楼彻夜不灭的灯箱发出炫彩的光芒,照在了那张宽阔柔软的大床上。
朝兮将窗帘拉上一半,既不会让熟睡的人被灯光晃醒,也不至于让室内过于黑暗。
张起灵安静地躺在床上,朝兮给他掖了掖被角。
那个问题,他终究没能回答,就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朝兮实在不忍心,遂用手刀将他砍晕了,让他好好睡上一觉。
至于明天早上他醒来,会不会还记得今晚的谈话,又会给出怎样的答案,朝兮不能确定。
那也不要紧。现在他们都还活着,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朝兮俯下身子,在床头记事本上留下了自己的电话,想了想,又把吴邪的也写了上去。万一张起灵醒来想跟吴邪谈一谈也可,总归别一个人闷在心里。
做完这些,他才小心翼翼地推门离去。
回到解家时,夜已深沉。
破天荒的,黑瞎子没守在门外,解雨臣竟让他进了门,两个人都在后院里等着朝兮。
这两人显然都知道了朝兮跟张起灵见面的事,所以没多口,只问他怎么回来的这样迟。
朝兮的确有点儿身心俱疲,淡淡道:“说了会儿话,耽搁了。你们两个怎么凑一块儿了,有事?”
二人纷纷点头。
他们是为了新月饭店拍卖的事来的。
这次的拍卖会就定在三天后,解雨臣已经定好了雅间,也筹措了一笔资金,誓要将那优婆萝给拍下来。
黑瞎子钱财上输了阵势,但也摩拳擦掌,说就算硬抢也要把东西抢回来,给他入药。
朝兮双双拒绝了。
他对解雨臣道:“钱的事情我已经让助理办好了,就算点天灯我也点的起,只不过要借你的名头。你那钱也是解家的钱,就别乱动了。”
他又白了一眼黑瞎子,说:“你也给我打住。抢什么抢?要是能被你一个人轻而易举抢走了,新月饭店还能开到今天?”
“你们俩各回各家,我累了,要睡了。”
他最后丢下一句话,就回屋躺下……留黑瞎子和解雨臣两个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张起灵始终没有联系过他,不过一直都在酒店里,据服务员说,每次进去打扫卫生或者送饭,都能看见张起灵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想些什么。
这三天,张起灵只向外打了一个电话,是给吴邪的,服务员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只隐隐约约听到了“样式雷”、“见面”之类的。
样式雷,是对有清一代负责主持皇家建筑设计的雷家的尊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雷家就是清代的汪藏海。
朝兮在吴邪昨天发过来的短信里,也看到了这个词。不过吴邪所说的样式雷,其实是雷家人绘制的一张建筑设计图,说是从当年派出陈文锦考察队的研究所里找到的。
吴邪原本是想找一找考察队的档案,却误打误撞拿到了这件东西,正在想办法破解。
他应该是接到张起灵电话后,就同步了这条信息,想要见面谈谈?
但这就是张起灵的人身自由了,只要不涉及危险,朝兮自认没有干涉的资格。
张起灵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其实也很好。
*
拍卖当天,秋高气爽,朝兮帮黑瞎子易了容,装成是解雨臣的手下,自己则戴了副墨镜,三个人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去了新月饭店。
这里的拍卖会里玩儿的都是大件、尖货,所以规矩也多,不像平时吃饭那么随便,每个参加拍卖的客人都必须正装出席,乍一看还以为是黑手党开年会。
来竞拍的都坐在三楼雅间,纯看热闹但不出价的一般在二楼,一楼戏台桌椅今日都清空了,尹家的听奴棍奴正在有条不紊地布置着。
朝兮留意到大堂里摆了几个高脚柜,用黑色不透光的布罩着,外围有棍奴持械守卫,应该就是此次最顶端的拍品。
这是新月饭店的规矩,解雨臣的那本宣传册子上也没有明说,最好最稀奇的货品都是吊足了胃口,到最后才能揭晓。
不过朝兮此次只为优婆萝而来,这东西再稀奇也只是药材,而且无法长期收藏,当不至于争个头破血流。
他跟解雨臣并肩走进去,立刻有个六十来岁的伙计迎上来,这大抵是尹家的老仆了,也识得解雨臣,很客气地说:“小爷,老位置?”
解雨臣没说话,目光落在那伙计身后。
朝兮也愣住了。
他想起今天早上酒店服务员的确告诉他,张起灵让她们帮忙买了一件西装,然后穿着出了门。
但他没想到张起灵也来了新月饭店,还是和吴邪、王胖子一起的。
联系到那通电话的内容,他心里一琢磨,就猜着几分:莫不是吴邪带着样式雷来新月饭店,跟哪一位大人物见面?
能参加新月饭店拍卖的客人,个顶个都是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吴邪或许是查到了什么,所以过来问问。
朝兮长久不在道上走动,有些东西知道的不多,确实帮不上什么忙,但这三个人凑在一起,尤其是那胖子,往往要闹出事端,还是应该仔细看顾着。
对面的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当然也认出了朝兮,只是不知道跟在他身边的两个都是谁。
尤其是那个内穿粉衬衫的,吴邪怎么瞧怎么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而对方也微笑着看向自己,莫名其妙的。
考虑到粉衬衫长得很好看,吴邪思量着自己是不是遇见了变态。
但粉衬衫跟朝兮站在一起,应该不至于……吧?
他也不敢肯定。
毕竟朝兮这个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挺另类的。
不过粉衬衫还是不如朝兮漂亮的,朝兮那是祸国殃民,墨镜都挡不住。
两边对视了半晌,倒是默契地都没打招呼,就这么擦肩而过。
而张起灵的目光始终落在朝兮的身上,久久不肯收回。
乘着电梯上了三楼,伙计将他们引到了解雨臣常待的雅间。朝兮让黑瞎子把门窗都关好了,才摘下墨镜来喝茶。
“你跟吴邪怎么好像互相不认识?”朝兮随口道,“以你们两家的关系,以前没见过?”
“都是小时候过年,见过几次面,他应该认不出我了。”解雨臣解释道,些微迟疑了一下,“他那时候一直以为……算了,不提也罢。”
被别人当做女孩子,甚至自己都因此有了性别认知障碍,这种年幼无知的黑历史,解雨臣当然是说不出来的。
幸而朝兮也没多问,只叮嘱道:“他那边儿,你们多照看些,我担心他们惹出乱子来。”
“有哑巴张在,能镇得住场子。”黑瞎子安慰道。
解雨臣先前没见过张起灵,因问道:“吴邪身边那个,就是小师父的侄子,张起灵?”
“嗯。”
“他怎么好像……”
“他的事有些复杂,你不用问也不用猜。”朝兮放下空茶杯,翻开宣传册到优婆萝那一页,“他要做什么都是他的自由,我只要他平安就够了。”
吴邪一行因为是来找人的,不参加拍卖,所以起先被带到了二楼临窗的一个位置。
朝兮嵌开一道窗缝儿,刚好能看见他们三个在那儿喝茶嗑瓜子。过了一会儿,一个伙计走了过去,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就领着他们上了三楼。
朝兮转而走到门口,通过门缝儿看见那伙计将他们俩领到了一个特别大的包厢外,门牌上写着“采荷堂”。
伙计看着他们三个走了进去,就立刻离开了。
朝兮回头便问解雨臣:“小九,你知不知道那间采荷堂一般都是谁在里面?”
这里常来常往的大主顾都有专属的房间,就比如解雨臣。解雨臣听到“采荷堂”三个字,就微微变了脸色。
他眼神复杂地看了看朝兮,道:“是霍当家,霍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