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嘎力巴这个名字,朝兮的确不算太陌生,但过于漫长的光阴会腐蚀记忆,他努力思索了很久,才记起出处。
半个世纪以前,荒凉的阿拉善沙漠边缘,朝兮第一次见到车嘎力巴的时候,他还是个三岁大的孩子。
而现在,他已经是个高大健壮的中年人了,耳旁的鬓发被宁夏平原的西北风吹出了斑斑白色,一双眼睛黝黑发亮,饱含着岁月峥嵘。
世间之事,似乎总有这么多的阴差阳错,命数循环。
当年,车嘎力巴的爷爷,那个带他进巴丹吉林沙漠寻找古潼京的向导,的确曾经说过,车嘎力巴的父母都是给一个内地人看管狗场,还说,车嘎力巴以后会去接父母的班。
就算重来一次,朝兮也很难想到,事情会有这么巧。
那个狗场的主人,竟然就是吴老狗。
从车嘎力巴初见他的反应来看,车嘎力巴似乎还记得他的长相,只是他容颜未老这种事,对寻常人而言的确难以置信,所以不敢贸然相认吧。
朝兮索性就没有提起。
此次来到银川,为的是救吴邪,其他事都可以暂且放下。
据车嘎力巴说,吴邪他们正在被黑飞子围追堵截,目前情况不明。
因为黑飞子能够监视、伪装,几乎防不胜防,而车嘎力巴身负调教对抗黑飞子的狗的重任,必须保持低调,所以不能贸然出现在那些东西的监视范围。
换言之,就只有他们两个去救人。
第二天后半夜,蛇矿附近的密林中,迷雾四起,夜色深沉,伸手不见五指。
朝兮小心翼翼地接近了汪家人的驻扎地。
能哄骗黑瞎子跟自己分头行动确然不易,朝兮费了许多口舌,才让他以为自己是去吸引汪家的注意力,绝不会有生命危险。
也是如此,黑瞎子才肯按照他的安排,趁机救援吴邪。
如果让黑瞎子知道他是来单挑黑飞子……估计得疯。
朝兮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但不管怎么说,事后疯都是可以解决的。
远远望去,汪家人的黑色帐篷融入了黑夜,没有一点灯光外露。这有两种可能:一,他们觉得不会有人敢于接近。二,他们有比守夜人更为保险的岗哨,可以放心大胆地关灯睡觉。
其实,这两种可能也可以归为一种。
当树丛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时,朝兮掏出手机来给黑瞎子和吴邪分别发了短信,然后用手机屏幕幽幽的白光照了照四周。
这么微弱的光芒,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但也说明这里是杀人的好地方。
他把手机关闭,塞回里怀,然后拔出了背上的黑金古刀。
纯黑的刀身在夜色中隐藏得很好,和四面八方正在接近他的那些东西一样。
第一次挥动古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那只叫小满哥的狗是怎么对抗黑飞子的呢?总不会是吴老狗在狗的身上做了什么离奇实验,把狗变成了蝙蝠侠之类的奇特物种吧?
黑飞子之所以被称为黑飞子,就是因为它可以在夜间出没,而且有着一定程度的飞行能力。朝兮也不确定他们的实际战斗力如何,只能相信自己的本事。
刀锋划过某种肉体,发出了短促的“噗呲”声。
视觉在这里起不上作用。朝兮闭上了双眼,敏锐地判断着空气中的破风之声,快速挥刀。
黑飞子可以趁黑行动,其实……朝兮也可以。
他还是第一次将盲杀之阵用在这种非人的东西上,现在,他确确实实是在“盲目”杀戮,麒麟血涂在刀刃上,对黑毛蛇而言如同毒药,对体内尽是黑毛蛇的黑飞子也有相当大的威力。
刀无光,刀泄杀。
朝兮不知道自己杀了多久。
他很久没有经历过这样真切的厮杀,身体先于头脑而振奋起来,一直杀到有汪家人发现了不对劲,从帐篷里跑出来。
汪家人很快看到了黑飞子的尸体和黑毛蛇的碎块,大惊失色,仓促间甚至无法判断林中有多少人,只好试图包围。
他们人数不多,应该是专门负责驯养黑飞子的“技术工种”,近身格斗一塌糊涂,又因为一片漆黑没办法开枪,附近还没有狙击手跟着,真真是乱成一团。
黑夜中,终于有人类死亡前的悲鸣声响起。朝兮砍死了几个汪家人,剩下的人见势不好,只能带着残余的黑飞子离开。
毕竟不知道对方的路数,他们只能优先坚守自己的职责,那就是保证黑飞子不受到更严重的损失。
而本着不能白动手一回的基本原则,朝兮甚至还追了几步,心想但凡多砍死一只,就算当年的长沙有一个九门人没白死。
直到耳畔再也没有一丝丝声响,他才停住了手里的刀,疲惫地靠在树干上休息,里衣都已经湿透了。
盲杀之阵对付活人还可,对付黑飞子这种夜行生物是极其耗费体力的,激烈的战斗过后,肾上腺素骤降,他才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幸好,汪家人已经走了。
这么多黑飞子无缘无故被杀,以汪家人那谨慎的性子,估计不会再往吴邪那边“增兵”了,黑瞎子,吴邪,还有那个“小满哥”,应该足以应付。
他靠在树上休息了几个小时,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体力恢复地差不多了,才揉了揉酸痛的腰背,慢慢走出密林。
刚走到汪家人的帐篷附近,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动了动耳廓。
有人。
很轻微的呼吸声,是擅长狙击的人所必须学习的龟息法,为的是更好地隐蔽自己。
这附近有狙击手?
朝兮很快否定了这个念头。如果汪家有狙击手在这里,昨夜就不可能不动手。
他闭上眼睛,又迅速睁开,唇边浮上一丝冷冽的笑意。
“出来吧。”朝兮看着某个帐篷的背阴处,道:“你既然擅自来了,说明没有其他人跟着,何必藏头藏尾的。”
话甫落,一道熟悉的身影就从帐篷后面走了出来,硬朗冷厉的面容逐渐接近,如他所料。
“我想过可能会在银川见到你,我也真得希望你别出现,因为我一直觉得杀佣兵的雇主不是好老板。”
朝兮沉声吐出了来人的名字:“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