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甄嬛回到碎玉轩中,已是一团糟乱。
尤其当她确认了雍正对浣碧的宠幸后,更是心头猛地一紧,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虽然木薯粉之事她对浣碧有过一丝怀疑,但不曾深究。
如今一朝知晓浣碧的背叛,那股交织着震惊、愤怒与失望的洪流,瞬间将她淹没,直让她胸口沉闷,喘不过气来。
只坐在乌木七屏卷书式扶手椅上沉默不语,脸色阴沉得可怕。
流朱见状,满心忧虑,却左右为难,一边是小主,一边是多年的小姐妹,她一时也没了主意。
试探性地问道:
“小主,要不要去求皇上?”
甄嬛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翻涌而上的气息:
“不必。流朱,你去吩咐碎玉轩的宫人,一切如常,不得议论。至于浣碧的事,我要亲自处理。”
流朱一愣,随即斟了一盅茶,轻声劝道:
“是,小主。您先喝杯茶,平复一下心情,再从长计议。”
甄嬛勉强端起茶盏,只浅浅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心烦意乱吩咐道:
“去换些别的来。我记得御膳房送来的燕窝还没吃完,叫浣碧给我拿进来。”
流朱迟疑片刻,终究不敢多问,便退下去安排了。
不一会儿,浣碧捧着燕窝走了进来,双手恭敬地奉上,随后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言不发。
甄嬛心中一阵烦恶,目光如刀,冷冷地刮过浣碧的脸庞,久久不曾移开。
浣碧心中发虚,不敢与她对视,只得微微低头。
甄嬛站起身,缓缓绕着浣碧走了两圈,突然停下脚步,站在她面前,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一字一顿地说道:
“仔细瞧瞧,你与我,还是有几分相似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只可惜,有些人,有些事,表面看着亲近,内里却各怀心思。即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竟也会有如此深藏不露的一面,真是让人心寒呐。”
浣碧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目光紧盯着地面,声音低若蚊吟:
“小主既然已经知道了,你要怎样都由得你罢。”
甄嬛微微侧头,示意槿汐、流朱和小连子退下。
待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甄嬛猛地收回目光,脸上忽地绽放出一抹冷笑,声音冷冽如冰:
“我让下人们出去,也是为了保全你的颜面。
浣碧,这些日子你劳心劳力,吃苦不少啊。吃里爬外的事我身边已经有过了,不想这次竟是你。真是难为你了。”
浣碧面色一白,勉强挤出一丝苦笑:
“小主如此说,真是让奴婢无地自容。”
甄嬛不为所动,继续说道:
“记得在圆明园时,温宜公主的事,我就对你有所怀疑。只是念及旧情,未曾深究。
没想到,我的一时心软,竟养虎为患。这些年我对你的教导,竟是白白浪费了。”
浣碧无言以对,只低声道:
“小主的教导,奴婢愧不敢当。”
甄嬛见她油盐不进,直直看着她良久,仿佛要看穿她的心思,声音渐渐柔和,带着一丝感慨:
“我素来是赞你沉稳的,可如今的情形看来,你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欲望,行事过于急切,一意求成。真真是辜负了我和父亲的一片苦心。
原本还想着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入官宦之家,做那受人尊敬的正室夫人呢。”
浣碧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道:
“你……你是说,要把我嫁入官宦之家为正室?”
随即又摇了摇头,满脸的不信:
“你不过是想让我一辈子留在你身边,做你一辈子奴婢罢了,哪里会真心为我打算?又何必拿这些话来讽刺我。”
甄嬛轻轻摇头,语气中含着几分失落,和被人误会的伤心:
“为你的打算我一早就有,不用说我,便是爹爹也好好为你打算了的。
只是我们不说,你便以为不曾为你打算过么?纵使你再能助我,终究也是要嫁为人妇生儿育女的。
即便是流朱,将来她若要嫁人,我也必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何况是你?
你也未必太小觑我了。”
浣碧眼中充满了怀疑:
“既然如此,为何当初又叫我进宫?”
甄嬛微微一顿,反问道:
“不然你待怎样?入宫前,父亲特地叮嘱我,一定要为你寻个好归宿,我可是郑重应承了的。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带你入宫的原因。
若留在甄府,顶多将来配个小厮嫁了,那岂不是委屈了你一辈子?你所追求的,不就是个名分吗?”
浣碧似乎难以置信:
“父亲和你说过我和我娘的事情?”
甄嬛低声柔婉叹道:
“你该我叫我一声‘长姐’才是。”
浣碧眼眶微红,泪光闪烁。
甄嬛随即拉起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肯叫么?其实长久以来我对你如何你很清楚,你我之间的心病也算不得我和你的心病,不过是上一辈人的事了。
我知道你心中委屈多年,虽是爹爹亲生,却不能在族谱上留名,取名不能行‘玉’字一辈,甚至你娘的牌位也不能进祠堂供奉香火。
但是浣碧,你扪心自问,爹爹真的不疼你吗?你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婢女,可我对你从来都是如姐妹一般的啊。”
浣碧沉默片刻,咬了咬嘴唇,说道:
“可是我……只要一想到我娘,想到我自己……
不!你在骗我。只要我能和你一样成为妃嫔,爹爹就能光明正大地认我,我娘的灵位也能名正言顺地进入甄氏祠堂。
你可以嫌弃名字中的‘玉’字俗气而不用,却不知道这‘玉’字是我一辈子都求而不得的。”
说到伤心处,浣碧双唇颤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我们共同侍奉皇上,不好吗?这是既能荣耀祖先,又能光大门楣的好事啊。”
甄嬛听到这话,气极反笑:
“你莫非以为世事皆如表面那般单纯?一旦你踏入妃嫔之列,若被人揭穿你母亲乃罪臣之后,你可曾想过那将是何等的灭顶之灾?
非但甄氏满门会受你牵连,连父亲私纳罪臣之女的罪名就足以让他流放三千里之外!
爹爹年迈体衰,怎堪如此颠沛流离?你于心何安?”
稍顿,语气中满是无奈。
“且不论其他,你到底是从我这里出去的人,一旦甄家倒了,没有家族支持,你我在这深宫之中,又将如何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