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内,周廷看着先生呈上的十二篇诗赋,其中两篇为女子所作。
“内阁学士之女,翰林院士三次女,倒颇具父才。”周廷将剩下的玉版笺递给曹公公,“就这十人,入二轮,一较高低。”
“老奴遵命。”曹公公出屋传达陛下旨意。
“淑妃,嘉欣,看看这两篇,选一人,摘女眷桂冠。”
“臣妾认为二者不相上下,难以抉择。”淑妃端详片刻,给出答复。皇帝已点明二者身份,她深知,后宫不得干涉内政;若要选,那便是,不会选。
“呃,儿臣也是这样认为。哎!父皇,儿臣可以请周世子来评出高低呀!”嘉欣拍拍胸脯保证道,“墨玉公子可不是白叫的。”
“那便宣召。”确实,他那个侄儿,好一个翩翩公子。曹公公再度传话。
楼下大堂,此时司仪宣读入围十人名单。妇人席上均是一副如果如此,嘉欣公主在选驸马。
舞台上,侍从将紫檀案台搬至边上,其上物品不动。再往舞台添十张楠木书台,附上文房四宝。接着将红木方架大挂画撤下,只余一架置于书台前,挂上新画,仅一株黄黍苗。
“请公子们入座。仍然是两刻钟,以画赋诗一首。”
“啌!”“计时开始。”
公子们神色不复之前轻松自信。这幅画,甚至有人不知为何物,踌躇不敢下笔;有的知道但不多,反复更换玉版笺。场面一时有些紧张。
而此时,一位紫青祥云袍少年悄然来临,直上二楼包厢。
“陛下,世子到了。”曹公公阴柔道。
“宣。”淑妃给周廷续茶。
“臣参见陛下、娘娘、公主。”少年十三四岁,生得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潋滟且多情;偏分碎发,洒脱不羁。
“世子,朕召你过来,是想让你评一评这两篇。”盘金彩绣桌布上,赫然放着两篇簪花小楷诗赋。
周予筠接过曹公公递给的诗赋。细细品读。
“禀报陛下,臣认为,翰林院士府上三小姐略胜一筹。皇恩浩荡,恩泽天下。”立意见高低。另一篇,虽有天下,却只是天佑大地。而皇帝需要的是,世人明白,天下,是天子的;恩泽亦是天子给的。
“爱卿平身。”周廷说不上惊喜,因为他知道,有一类人,天资聪颖。
“谢陛下。”
“曹原,传朕口谕,翰林院士三女宿幼琳,蕙质兰心、温良敦厚、品貌出众,赐黄金百两、蚕丝十匹、头面玉兰错钻、宝蓝石英、琉璃翠银和玛瑙镶金四套,从国库取。”
“遵旨。”
而楼下舞台,沙漏四分余一。其中一男子,剑眉星目。麒麟佩玉流苏微晃,苏绣锦囊倾斜;倏尔一静,诗赋已成。苏兴凌稍作休息,几许之后,“啌啌啌!”
“请停笔,收玉版笺。”侍女上前齐收完毕。
台下,“两位妹妹,可有甚想法?”江月明梨窝浅浅。
“我都不知道此为何物~”江月楚弱弱的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上大大的疑惑。
“此物江南一带多种植,民间名日水稻,于水田中生长。起初约莫两尺,深绿直挺叶,待成熟时,金黄弯椎圆束,一年可两三收。”江亦童娓娓道来。
“民耕之物,京仓之粮。”江月明思索道。
“亦是天国丰年。”江亦童轻抿一口花茶,抬眸与江月明对视,意在言中。
“六妹妹,大慧。”江月明叹道,便继续与妹妹们品茶吃糕道闺乐。谁也不知道身后花纹红木长廊紫衣飘过。
“甲等,苏兴凌,太子少傅三子;乙等,钟离愁,丞相次子;丙等,宿千羽,翰林院士长子。另有翰林院士三女宿幼琳……”司仪朗声宣读。
苏兴凌抬头看向二楼,红木方格雕花槛窗台内,嘉欣公主神采飞扬,与他遥遥对望,他嘴角微扬。他的公主殿下啊。
待司仪宣读完毕,乾坤已定,诗会也就到此结束了。
马车上,“娘亲,我想睡一觉。”江月楚吃得肚子圆鼓鼓的。
“睡罢。”阮玲玉哭笑不得。
“四妹妹,吃饱喝足确实该睡咯~”
“大姐姐,你老打趣我。”
“哈哈哈哈……”
那日欢乐过后,江亦童再没出过门。侬雨欣病重,她侍疾于前,江平也告假陪妻。
骤雨初歇,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朱明之时也。而侬雨欣在江亦童九岁生辰过后,于一雨夜中,与世长辞。淅淅沥沥,是雨亦是泪;白布棺椁,独留父女两厢悲。
侬雨欣走后的三年内,江平无甚仕意,仅一七品顺天府学教授。昼里同岳丈寄情诗文、谈文论道;夜间同天祈梦与妻、阴阳相会。
也曾存死志,但她不愿;圆圆不可接连逝双亲;再者,母亲亦难以接受白头送黑发。顺其自然罢了。
江亦童平日里,温习琴棋书画,不负娘亲生前所望;日日吃斋礼佛,祈祷娘亲来生顺遂。
李嬷嬷、舒心等人,已解了卖身契可自行离府。但舒怡和女儿翠翠坚定留下。
日复日,年复年,四时多景替,两极常幻化。今日江亦童青衣白簪,屈膝行礼。“圆圆拜见外祖父,外祖父长寿康安。”
“圆圆快快起来。”侬时衍知命之年,发须皆白,慈爱地看着眼前黛眉如画、杏眼清柔的少女,“圆圆越发亭亭玉立了。”同他曾经的爱女一般无二。
“外祖父莫要再打趣圆圆了。”江亦童羞涩道。
“好好好,那圆圆同外祖父下几局,你那父亲老给我藏拙,不学他啊圆圆。”侬时衍带着江亦童坐于铺锦毯炕上的四方棋盘前后。
站在梨花木茶几旁边的江平笑了笑,这不是一旦我赢了,他便一直下,直到他赢才罢休。“我的错我的错。”随后坐在红木扶椅上,观棋不语。
仆人焚香烹茶,烟雾交汇,檀香微涩。
“子子相连,一环套一环,圆圆,着实不错。哈哈!”侬时衍甚喜。
“那不是?我教的。”江平挑眉。
“外祖父谬赞了。”江亦童笑笑。
“圆圆,再来!”
自三年出孝以来的一年光景里,她常跟父亲来外祖这下下棋。他们作诗她赋曲,焚香烹茶道惬意。
府上老夫人不喜她自也不会多管。而今年大姐姐已出嫁,夫婿是她表哥阮兆。四姐姐也已定亲待嫁。另外三位庶姐,并不曾往来。
水轩院,正院。“圆圆,今年芳豆蔻,离及笄仪亲不远了。”刚刚用过午膳,江平斟酌开口。这些本该女眷之事,但妻子早逝,母亲不理,嫂嫂无暇,便只能由他来了,自己倒也更安心。“你娘亲生前嘱托我,让你不入名门望族。”
“圆圆谨听父亲安排。”少女花容秀美,灵慧肖母。
“尚有二载,待为父细细选查,圆圆且安。”仅而立之年的父亲,长须鬓白,儒雅稳重。两年过后,便是另一个岳丈了。
“父亲,圆圆晓得了。”只两年了,闺阁将出,父亲亦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