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景少谦便带着容珣颜亦欢来到了苏府后门,门口有个穿着绿色布衣的小姑娘张望着,看到景少谦三人,走了两步便迎了上来。
那小姑娘看着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见到景少谦时一张俏脸泛着薄红,低低唤了声:“景郎。”
颜亦欢被这一声景郎激起一身鸡皮疙瘩,讶异的看着景少谦。
景少谦倒是神态自若,一双桃花眼笑意融融,随手摘下一旁的花,温柔的戴在了小姑娘的发髻上。
“为了我兄弟的事,真是劳烦春娘了。”嗓音低沉,似是含情。
颜亦欢没眼看,这下她还能不明白自家师兄用的什么计谋嘛?
美人计也是计,好用就行。
春娘娇羞的扶了扶发髻,这才仔细打量景少谦身后的两人,虽穿着普通布衣,但均是在人群中能一眼出挑的好相貌,高个儿的看着年纪与景郎相差不多,还有个少年瞧着年纪倒是不大。
“你们随我来吧。”春娘带着三人进了苏府。
在进入苏府的一瞬间,三人都不由皱起了眉,府内萦绕着淡淡的妖气,平日里恐怕也是布下了防止妖气溢出的结界,所以沈如初当时才没能第一时间觉察出妖气。
几人走进一间偏院,苏府的管事就坐在院中的躺椅上,晒着太阳打盹。
春娘上前轻声喊他:“王管事,之前和您提过的人来了。”
王管事懒洋洋的睁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询问:“就是你们三个想做长工啊?”说着,慢吞吞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打量着,“相貌倒是不错,我看着你们文质彬彬的,也不像是做长工的料啊?”
景少谦上前笑着说:“确实之前是读书的,家道中落,科举不中,又身无长技,这才想着做份工,以求温饱。”
“三个都家道中落,科举不中?”王管事狐疑的看着他们。
“我们是三兄弟,只叹家里不是读书的料。”景少谦快速答道。
王管事哦了一声,点点头,又问:“叫什么名字?”
“小人景少谦,这位是大哥容珣,这是小弟颜亦欢。”
王管事顿了顿,皱眉问:“不是兄弟吗?怎么还三个姓?”
“表的!表兄弟!”
颜亦欢已经给景少谦的接话能力竖起大拇指了,不愧是二师兄啊!
王管事眉头依旧皱着,还待再问,却听有下人来喊:“王管事!老爷在前厅找你!”
这下王管事也不在意问话了,只匆匆交代春娘带着三人去账房做个登记,随即,便小跑着去前厅了。
春娘笑着对三人说:“可以了,我再带你们再去做个籍贯登记,领了苏府的腰牌和布衫就行。”
颜亦欢与两人对视一眼,三人均松了一口气。
做了登记,领了腰牌衣服,春娘便要回去做活了,临走前对着景少谦又是含情脉脉的一番惜别,景少谦从容应对,只等春娘离去,才将一只胳膊搭在颜亦欢肩上,悄悄叹了口气。
容珣一手拂开景少谦的手,凉凉的说:“当心种下因果。”
景少谦保持着一贯的笑:“知道了,知道了。”
这时有人过来喊他们,给他们分派了活计,容珣和景少谦被安排去打水砍柴,颜亦欢看着瘦弱,便安排去了花园洒扫。
三人换了衣服,分开前,容珣叮嘱到:“这府中有阵法,不可轻易动用灵力,免得被发现。”
颜亦欢点点头,跟着其他洒扫的小厮走了。
苏府看着不算太大,但是亭台重重,草木幽深,颜亦欢只觉不适感越来越重,绕到花园后,便看到了大片大片的莹白花朵,她微微皱起眉,低头跟着其他人默默干活。
半晌过后,忽听闻不远处的长廊里传来谈话的声音。
“娘子慢些,小心脚下。”
颜亦欢抬眼望去,一锦衣男子扶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女人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三个丫鬟。
阳春三月,那女子却还披着厚厚的狐裘,身上缠绕着普通人看不见的黑色死气。
来人正是苏老爷和苏夫人。
园中的丫鬟小厮纷纷恭敬的低头行礼,颜亦欢也跟着照做。她不敢太过明显的打量,只在余光中观察着两人。
二人经过身边时,浓郁的妖气熏得颜亦欢眉头打结。
苏老爷面貌俊秀,看着也不过三十来岁的年纪,苏夫人虽病恹恹的,但也看得出原本容貌姣好。
一行人走到花园中心的亭中坐下,苏老爷贴心的给苏夫人倒了茶水,抚了抚她鬓边的碎发,语气温柔的说:“娘子近来身体又好了些,可惜现在还出不了远门,平日多来园里晒晒太阳,赏赏花。”
苏夫人眉眼舒展,柔声说:“好。夫君近来事多,不必多为我分心,我这身体这几年一直就这样……”说罢,掩唇轻咳了一声。
苏老爷见状心疼的揽住苏夫人。
“淑君,我会医好你的。”
颜亦欢暗想,这苏老爷虽是妖,对待苏夫人看着倒是真心。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侍从从外疾步走来,在苏老爷耳边说了什么。
苏老爷轻轻拍了拍苏夫人的手:“娘子,前阵子的贼人有线索了,我去看看。”
说着站起身,又再三吩咐一旁的丫鬟好好照顾苏夫人,这才离开。
路过颜亦欢身边时,颜亦欢低低垂着头,心中暗暗思忖他口中的贼人难不成是指沈师兄他们?
沈师兄暴露行踪了吗?
她心下有些着急,这会儿又不好动用灵力,得想办法通知沈师兄才是。
苏老爷走后,苏夫人便起身侍弄着那一片白花,不知是不是错觉,颜亦欢觉得那苏夫人的面色似乎慢慢好了些。
到了晌午,府中下人聚到后院吃午膳,颜亦欢找到容珣和景少谦,说了这事。
“莫慌,我来联系如初。”景少谦说完,悄悄走出了人群。
颜亦欢和容珣坐着默默吃饭,他们本就辟谷,对饭食没什么需求,再加上这大锅饭本也就不好吃,颜亦欢装模作样扒拉两口就不再吃了。
“新来的,怎么不吃饭?”颜亦欢身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疑惑的问。
颜亦欢皱起眉头,伸手揉了揉肚子:“昨晚睡觉着凉,今儿个肚子不舒服,不想吃了。”
男子有股自来熟的劲,说:“第一天上工就闹肚子,你小子运气真背。我叫李二狗,你叫啥?”
“在下颜亦欢。”颜亦欢笑着回应。
却不想她说完引得周遭笑声一片。
“你小子长得白白嫩嫩的,说话也文绉绉的。”
这下倒是让颜亦欢有些无措了。
容珣适时在一旁开口:“家弟原是个读书人,只可惜与学业一途并无天赋,所以来这儿讨个生活。”
“哈哈哈,你俩都挺文绉绉的。”好在大家也没什么恶意,只调笑了几句,便都自顾自吃饭了。
李二狗拿手肘顶了顶颜亦欢胳膊,轻声说:“小老弟,你真不吃啊?”
“不吃了。”
李二狗嘿嘿笑一声,伸手将她碗里的菜夹进自己碗里,说:“那给我吧,别浪费了。”
下人的用饭时间很短,大概就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人来收拾了。
刚走出屋子,颜亦欢就撞上来找景少谦的春娘。
春娘四下看了圈,没见着人,便问颜亦欢:“颜小兄弟,景郎呢?”
颜亦欢打个马虎眼,说人去如厕了。
春娘倒也没缠着问,只偷偷塞了一包布,低声说:“你帮我转交给景郎吧。”说完便低头跑了。
颜亦欢还在奇怪布里是什么东西呢,那李二狗又不知从哪儿凑上来,头都快凑到颜亦欢怀里去了:“什么好东西呀?”
容珣微微蹙眉,将颜亦欢拉开了两步。
“我也不知道,是给我二哥的。”颜亦欢很实诚。
听到这,李二狗挤眉弄眼的说:“哟,你二哥挺本事,春娘可是夫人院里头的人,长得也漂亮。”
他看了看颜亦欢和容珣,摸摸鼻子说:“你们仨都长得俊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哪家公子哥呢!”
正说着呢,景少谦从院外走进来,李二狗打了个招呼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颜亦欢赶紧问:“沈师兄如何了?”
“没事,安全起见,我先将如初安置在镇外的庙宇中了。”
“小容,小景,别聊了,做活了,今日的柴还没劈完呢!”
景少谦应了声。
颜亦欢一拍脑袋,拿出那包布说:“啊,刚刚春娘来找你,说是把这个给你!”
景少谦接过打开,是一份制作精巧的糕点。
颜亦欢挑了挑眉:“景师兄确实好福气。”
容珣拍拍景少谦的肩膀,先走了。
景少谦重新包好,轻声嘀咕了一句,跟着容珣走了。
颜亦欢下午还是在花园内修剪花枝,但那苏夫人并不在花园内了,颜亦欢想着还是得找机会接近苏夫人。
“哎哎哎,新来的,那片白花不能剪!”
一声厉喝打断了颜亦欢的思绪,一个小厮从旁过来,指着颜亦欢说:“这片月光花是老爷专门为夫人种的,平日里夫人喜爱的紧,老爷吩咐过不许损坏的,你怎么不看看就剪了?”
颜亦欢看着脚下散落的几朵花,道歉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了解,保证没有下次了!”说着又去捡,那小厮摇摇头走开了。
蹲下身捡起几朵断花,那断开的花茎处正缓缓淌出些绿色的汁液,但汁液滴落的一瞬,却如烟雾般消失了。
颜亦欢神色一紧——妖气!
抬眼再看向这几乎占据了大半花园的月光花,颜亦欢神色严肃起来。
到了晚间,颜亦欢拉着容珣景少谦到角落,说了自己的发现。
景少谦摸摸下巴:“这苏老爷的真身莫不是花吧?花妖?”
容珣沉思片刻,说:“等到夜深,我们再去探查看看。”
“你们三个在那里嘀嘀咕咕什么呢,快回房间睡觉了!”
“来了!”
然而跟着众人来到房间后,颜亦欢神情有些僵硬。
苏府的下人房是十人一间的大通铺,十个人都挤在同一张木板床上。
下人没那么讲究,几个大汉挤在一间屋里,那味道实在有些难闻。
颜亦欢皱着眉头往容珣身后靠了靠,容珣和景少谦的表情也没多好,这个环境他们确实是有些不适应。
景少谦叹口气,认命的说:“罢了罢了,美色都献了,身也献了吧!”说着就和衣躺下了。
“嘿!颜老弟,和你大哥站着发呆呢?快来睡了,熄灯了!”是李二狗,他还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
大家几乎都躺下了,颜亦欢饶是心中再不愿意也知道不能总这么站着。
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拉着容珣就找个位置躺下了。
灯被人熄了,不一会儿房间内就响起了呼噜声。
颜亦欢躺在床上捂着鼻子,面色不佳。
身旁的李二狗睡得很快,但是睡相不太好,他朝着颜亦欢这边翻了个身,眼看着就要压到她,身旁伸过来一只手,将颜亦欢揽进怀里。
颜亦欢觉得自己一瞬间就被一股清冷的气息包裹住了。
她微微错愕的睁大眼睛,手也不自觉攥紧了衣物,却忽听容珣闷哼一声。
“亦欢,你掐到我了。”容珣的声音在黑夜中听起来格外的低沉。
颜亦欢赶紧松手,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掐到容珣了,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到了脑门,如果容珣能看见,大概就会发现颜亦欢整张脸都红透了。
当然,颜亦欢同样看不见清冷大师兄红透的耳尖。
颜亦欢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有些大,耳边都是“砰砰砰”的声音。
双手捂上心口,好像这样就能让心跳声轻一些。
身后就是李二狗,颜亦欢没法儿后退。
她想,并不是她不想离开容珣的怀抱,是她实在没地方躺了。
颜亦欢伸手轻轻攥住身前人的衣襟,干脆将脑袋埋进容珣怀里,欲盖弥彰的说了一声:“容珣师兄……这里太臭了,还是你身上比较好闻。”
“嗯。”容珣轻轻应了一声,揽在颜亦欢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颜亦欢隐隐觉得此刻的容珣与平日里不同,但却又因为自己的思绪过于纷乱,无法正常思考。
房间内月光浮动,窗外月过树梢。
景少谦估摸着时辰,悄悄起身,低声喊了容珣一声。
容珣那边反应倒是挺快,景少谦看着容珣快速起身出门,动作行云流水,暗啧一声。
转头看见小师弟还坐在床上发愣,走过去轻拍颜亦欢脑袋:“小欢欢,睡蒙了?先办正事。”
颜亦欢这才如梦初醒般点点头,利索的起身出门。
偌大的苏府,晚间却没有人值夜,倒是让他们的行动异常顺利,穿过亭台长廊,三人来到花园。
月光下,花园中的大片的月光花此时正散发着淡淡的荧光,仔细看还能看见点点星芒汇聚在花间,仿佛漫天星辰坠落凡间,美不胜收。
可是颜亦欢三人却神情凝重,丝毫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
“这便是兰江镇里被抽走的阳气?”颜亦欢问。
容珣点头。
怪不得这个苏老爷让他夫人多到花园走走,原是如此。
颜亦欢手中聚起一团火,神情冷肃:“那我便烧了这些花,免得继续祸害兰江镇百姓。”
话落,颜亦欢单手掐诀,一只火凤腾空而起,又猛的扑向满园的月光花,刹那间,火光四起。
几乎同时,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浓烈的妖气席卷而来,其中夹杂着一道愤怒的吼声。
“毁我花田者,死!”
一道青色罡风呼啸而来,三人纷纷躲避,原本他们站立的地方,被罡风打出一道深沟。
那苏老爷虚空而立,顾不得颜亦欢三人,看着燃烧的花田双目赤红,抬手施法便想灭了大火。
颜亦欢三人祭出法器,容珣颜亦欢二人持剑,景少谦手中则是一把精致的折扇,三人飞身而上,不给他灭火的机会。
然而在贴近苏老爷的一瞬间,他脚下却突然出现一个阵法,下一瞬,人便出现了三人背后,抬手一击,往三人打去。
好在容珣反应快,提剑挡下,然而三人依然被震出去一段距离。
三人每每发起攻势,总被苏老爷诡异躲过,无法近身。
颜亦欢抬手召出火龙,盘踞在整个花园上空,火光之盛,照亮了大半个兰江镇。
景少谦这会儿还有心情说笑:“哇哦,小欢欢果真是人中龙凤,召出来的不是凤就是龙。”
有了巨大的火龙,苏老爷躲避时果真吃力许多,不论他出现在哪里,火龙总是能很快跟上。
苏老爷眯起眼,恨恨的盯着颜亦欢,下一秒直接出现在三人面前,一击杀招袭来,容珣早有防备,三人周身出现道道闪电。
苏老爷触碰到闪电,痛苦的叫出声,身形一滞,同时景少谦手中的折扇带着凌厉的劲风向苏老爷飞去。
电光火石间,那苏老爷侧身堪堪躲过折扇,但胸口衣衫被划出一个巨大的口子,还有鲜血渗出。
苏老爷见势不好,催动阵法消失在空中。
“他要跑!”景少谦低呼一声。
颜亦欢想到苏夫人,快速说道:“去后院,他不会丢下苏夫人!”
三人腾空而起,朝着后院飞去。
花园里的动静惊动了府中众人,一路上陆陆续续看到府中奴仆纷纷出来查看情况,看到空中飞驰而过的人影,发出阵阵惊呼。
容珣皱起眉:“速战速决,当心伤及无辜。”
因对苏府还不够熟悉,他们赶到后院,苏夫人已被苏老爷带走。
在苏夫人院中三人只看到了倒地昏迷的春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