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儿!朵儿!”
柳梧璇在惊慌失措中睁开双眼,世界又恢复了原本的样貌,马蹄声和身旁初晴细腻的鼾声让她从噩梦中回过神来。
“嘶,怎么这么热?已经中午了吗?”
“大小姐~嗯——”
初晴梦呓着,柳梧璇这才发现是她把手搭在自己的额头上。
“……”
“辛苦你了。”
柳长青临别前给托付给自己的白玉环不知什么时候滑落在地,柳梧璇轻轻挪开初晴的手,将玉环拾起细细端详,玉的品质很好,做工却谈不上有多精良,能够彰显它存世已久的证明,怕是只有这换了又换的流苏吧。
接下来,柳梧璇做了一个自己也难以理解的举动,她竟然将玉环系在了初晴的手腕上。
“大小姐!怎么了!”
初晴被这一动静惊醒,睁眼就看见柳梧璇俯在自己身前,在自己的手前摆弄些什么,而当她定睛看清楚那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也同样费解。
“这,不是老家主给您的物件吗?大小姐,这恐怕不合适。”
柳梧璇并没有着急解开她的疑惑,而是继续低着头,将玉环系好在她手上。然而真实的情况是,柳梧璇自己也不明白这么做的理由,没有急着回答也只是因为她正在编织一个能说服自己的初晴的理由。
“来,靠到我身边来!”
“嗯……”
“晴儿,你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吗?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做糕点的坊主,他做的糕点香甜细腻,软糯无比,四海八荒的人啊,都想尝尝他做的糕点。这个消息自然是瞒不住京城里的皇帝,皇帝的大小姐酷爱甜食,每天呐,若是没有点心做餐伴,便又哭又闹,不肯吃饭。这一天,大小姐迎来了她的十七岁诞辰,皇帝呢,便下了一封诏书,邀请这个坊主,进京上访,让他留在宫中,在御膳房专门为大小姐每天做点心吃,坊主接了旨,十分开心,他做了一辈子糕点,无成家室,无儿无女,父母呢,也是在多年前就离他而去了,风霜几十载,他觉得自己终于终于遇到了赏识他的伯乐,便兴冲冲收拾好东西,关了铺子,租了车架,踏上旅程。”
“然后呢?”
“进京的路十分遥远,而在最开始的一段路上,没有住店能让他驻足停歇,坊主带上满满一箱提前几天做好的糕点,作为路上的干粮。俗话说的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不,坊主精湛的手艺引动上天的祝福,压在箱子最上方的两块绿豆糕受了天地灵气,竟幻化出物灵,变得能张嘴说话了。”
“这还真是稀奇!”
“后来啊,这两块绿豆糕就陪着这个坊主,一路上和他玩耍逗乐,替他解闷,以报化形之恩。可奈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一段十分凶险崎岖的山路上,因为车子的颠簸,其中一块绿豆糕不慎跌下山崖,一瞬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自此以后,另一块绿豆糕伤心欲绝,整日闷闷不乐,坊主不忍看她成天以泪洗面,便让车夫掉头原路返回,回到了那处山崖。”
“坊主说:你去吧,去寻找你的另一半吧。”
“那块绿豆糕没有说话,只是向他磕了三个响头,便也毅然决然跳下山崖,一副无怨无悔的模样。”
“那后来呢,这两块绿豆糕怎么样了?我猜,后来又找到了彼此,回到了坊主身边?”
“……谁知道呢……”
“嗯?这是什么意思?”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至于那两块绿豆糕何去何从,谁知道呢?”
“大小姐,这故事是你现场编的吧,未免也太草率了。”
“哈,晴儿你也觉得很莫名其妙对吧,可有些故事就是这样,如断了弦的琴一样,只好将乐曲戛然而止……”
“……,这和您把白玉环给我,有什么关系呢?”
“谁知道呢?你看我像会做绿豆糕的坊主吗?”
“嗯,不像,大小姐你是不是想吃绿豆糕了?”
“没有啦,好好收着这东西吧,如果有一天我明白了为什么会把这东西交到你手上的原因,我就告诉你。”
“听不懂,不过大小姐既然把它交给我了,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嗯!这样就好!”
……
“啊!晴儿!”
“不怕不怕,有我在呢大小姐。”
“呜~没事没事,天怎么突然暗下来了……”
车内的光线一瞬间暗了下来,复行几十几丈,又忽然间转亮,这让柳梧璇想起了方才梦中天色忽明忽暗的转变,惊魂未定的她一把抱紧初晴的右臂,呜咽声听得初晴心疼。
“大小姐,方才是车队过了南门,不是其他什么,你听!”
城楼的檐拱下,排排安铃正在晨风中被送洗,叮叮咚咚,让远游的归子魂牵梦绕,让将离的行客震荡心魄。
也许不久后,某个天地啜泣的微雨黄昏,这铃声便化作故土覆灭的绝唱,亦或是战魂燃尽的哀悼。
只是柳梧璇并不知晓,这金夏城的最后象征,晨风中鼓动的安铃声,在此刻,便铭刻在心脏的最深处,成为永恒的记忆,难以忘怀,无法摆脱。
少年半倚着城外夹道旁的栀子树,依旧一席一尘不染的黑衣,饶有兴致地观赏着长龙车队缓缓驶出城门的这一幕,他的注意力不在滚动的车轮或是被迫前进的辐条上,而是那些被缰绳牢牢栓住的驼马上,他细数了驼马的数量,竟有足足五十匹之多,货架每车配三匹,人架每车配两匹。
不知怎么的,他望着那些马儿,并不感到快乐,他甚至幻想起,从腰间拔出那把短剑,如疾风般掠过所有的车架,将该死的缰绳如草般薙倒,任由那些马儿奔走,管它们走去哪里,走到哪算哪。
车队已然走远,像一只马陆在原野上缓慢爬行,少年望得出神,等他回过神来时,马陆也已消失不见。
“那就开始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