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若涵将卿雅的每一处裂痕都仔细遮掩好,确认不会因为走动导致纱巾滑落后才带她出了病房。
后半夜的医院很安静,姚若涵让卿雅放松:“卿卿,现在没什么人,你别害怕,把头抬起来。”
一路上,卿雅的头都低垂着,任由姚若涵牵着她往前走,无论姚若涵怎么宽慰和鼓励,她都没有抬起头。见此情况,姚若涵也不再劝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抓紧她的手加快了速度。
她们踏着灯光一同穿行过一条又一条的走廊,途中并没有遇到其他人,等终于到达黎深办公室附近时,卿雅拉住了姚若涵小声对她说道:“还是算了吧。”
她往后退去:“我太吓人了,让他晚上做噩梦就不好了。”
卿雅退缩的样子让姚若涵很是心疼,明明今天下午还那么开朗,她到底遭遇了什么让她变成这样?
她还是心狠的抓住了卿雅的手不让她退,事情总得解决,她这一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卿卿,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你不要把事情想的那么坏。”
“我知道,我就是害怕。”害怕被恋人用异常的眼光看待,害怕从此以后自己只能是这副模样,她想平静的生活,为什么总是那么困难?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在她以为生活要变得更好时来搞破坏?
卿雅不仅害怕着无法预知的未来,更愤怒那群破坏她平静生活的人。她不知道那些躲在暗处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态,是不是只要她不好过,他们就开心了?
如果她能找到那帮人,如果她可以杀掉那些人,是不是她的生活,就可以就此恢复平静?
但卿雅要不到答案。
她现在就连眼前的第一步都很难踏出去,和黎深相处的时间不短,她清晰的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可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惧怕、才会担心、才会胡乱去猜他看见之后会有什么反应?
她很期待见到他,却又不敢见到他,因为她不敢去想象,她这副奇奇怪怪的样子出现在黎深面前,会是什么场景?
最想见到的人,最终还是变成她最怕见到的人。
她真的很想黎深抱抱她,可她又不敢去期待那个怀抱,她胆怯了。
姚若涵的力气其实比不过她,她只稍微一用力就挣开了。她还是不敢用这副模样去面对黎深,与其说是她害怕黎深会厌恶她,倒不如说她已经开始厌恶自己。
她还是向来时路退去,将自己隐藏在黑暗之中,她想要躲起来,躲起来再去想以后该怎么办?
但命运总是爱制造巧合。
“裹的这么严实,是想偷偷对我恶作剧?”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彻底定住了卿雅后退的脚步。
她被期待已久的温暖的体温包围,像溺水的人终于抓到那根救命的浮木,紧紧抓住他环在肩膀上的手臂,眼底的灰绿色无法蒸腾名为难过的水雾,无法抑制委屈自胸腔向鼻尖蔓延,她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根本就不想离开他。
“怎么不说话?”黎深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虽然相恋的人没必要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黏在一起,但卿雅的出现,还是让他本来因工作疲惫的精神又充满了电量。
卿雅没有说话他也不去追问,小姑娘就是这样,总会想一出是一出,一会儿晴一会儿雨。
他牵着她的手,把人往自己的办公室带,以往总会跟他贫嘴的人在这段路上格外安静,所以这次说话的人变成了他:“手怎么比我的evol还要凉?”
感受到握住的手因为这句话想要抽离,他霸道的与她十指相扣,将手往自己的怀里带,笑着对她说:“没关系,我会帮你暖。”
从走廊的另一侧到他办公室的距离并不长,只是转过拐角再走一小段就到了。
他的办公室门前站着一个神色低落的人,正是没有拦住卿雅离开的姚若涵。
“若涵?”黎深拉着卿雅的手疑惑的问她:“这么晚在这里,是奶奶有什么情况吗?”
“奶奶没事。”姚若涵的声音很低落,她为自己没有拦住卿雅而懊恼,也为她的遭遇而心酸,那么乖的小妹妹,为什么总是会遇到不好的事情。
她缓缓转身面向黎深,在他的身边看到包裹严实的卿雅后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她还以为,以后就看不见她了。
“有些话,我们进你办公室说吧。”姚若涵神色严肃的看着黎深说道。
黎深虽然不知道她的严肃从何而来,但还是带着卿雅和她进了自己办公室,看着姚若涵将门锁落下,不解的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姚若涵回答着黎深的话,目光却一直放在卿雅的身上。
看她看的格外专注,黎深也将目光投向一直紧紧围着纱巾的卿雅。
察觉到他的目光,卿雅将头垂的更低了。
黎深敏锐的感觉到不对,这么热的天,怎么用纱巾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就算是想恶作剧来吓他,以她的性格,一般情况下都不会让自己吃亏才对。
他用手解开那端打成死结的纱巾,在卿雅有些抗拒的动作中一点一点揭开那层纱巾。
寂静,在本就没什么声响的办公室内蔓延。
黎深专注的看着眼前的银色纹路。
那些纹路像极了透明的血管,里面流淌着幽蓝色的血液,它在白炽灯下跳跃着,从脖颈处往衣服遮掩住的地方游荡,又从别的地方返回。
他像是想确定它是否存在那样,用指尖轻轻的去触碰那些纹路。
但那些纹路没有实体,它虽肉眼可见,像四处可存的光那样,让人无法忽视。但人们往往只能看见它,却无法将它握在掌心。
他的手彻底落在数次亲吻过的脖颈上,原本细腻的肌肤如今像干涸的土地那样布满裂纹,入手满是让人难以忽视的深陷,光芒之下,沟壑难填。
那曾经依偎过的肌理,也在此刻像极了在学校里合作过的大体老师。
他想,他知道卿雅的手为什么比他的evol还要凉了。
他是一个医生,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卿雅现在的实际情况,只是那个在心底涌现的答案让人难以置信,让他第一次想违背自己的专业。
他不甘心的从一旁的抽屉内拿出自己经常使用的那副听诊器,去听那曾经听过无数次的心跳。
以往熟悉的跳动在此时回馈给他的是漫无边际的死寂,这一听,就是很久很久……
久到屏住的呼吸让大脑开始昏沉、久到办公桌上计时器的跳动像耳边的擂鼓、久到他终于还是肯定了自己的专业,久到让卿雅再次想向黑暗退缩的时候,用力将她牢牢抱在怀里。
“别害怕,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