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下山了。
对于蕾米来说,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
去拿自己东西的机会——
这位洋馆的小主人,于月色下,悄悄地走向红魔馆的天台。
她熟悉地避开了一路上嬉戏打闹的妖精女仆。
到了晚上,她们的工作做完之后,总会在天色落幕之前回到自己的房间。
对于蕾米来说,她已经知道了怎么做才能避开这些小仆人。而且,大小姐自己的房间就在三楼。
走一小段路就好了。
虽然不知道这位红魔之主为什么要躲着人走——或许是她自己的习惯,亦或许是蕾米不想让咲夜知道自己的行踪。
总之,小小的血族,很快就来到了红魔馆大大的楼梯间里。
毕竟是自己的家嘛,最熟悉了。
蕾米悠哉悠哉地走向天台,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此行的目标——
那柄巨大的洋伞,正像一株淡粉色树叶的松柏,笔直地立在那里。
周围的夜色慢慢暗淡下来,月光如轻纱般的帷幕,洒落天台。在这和熙的满月照耀中,蕾米莉亚走到这柄巨大的洋伞之下。
她细细端详着伞骨上的零件。
伞的开关,有些高......
至少比自己的身高长得太多——
也许是出于本能,蕾米稍稍掂了踮自己的小脚丫,却怎么也够不到那柄伞最高处的收放装置。
“......真是的。”
没办法了。
大小姐将背上的恶魔翼轻轻一扇,她其实很少如此细致地操控飞行。仅仅是飘起这细微的一点点的距离,也让蕾米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于半空中,蕾米飞得有些不太稳,她举着伞骨支撑自己的手,也变得有些笨拙。
粉色的蝠翼轻轻扇动着,在寻找到一丝稳定的振幅后,血族少女的身形堪堪定在半空中。
她伸手,去解开这把大洋伞。
不知道在失败了第多少次后,小主人的手轻轻一拉,终于是把这柄大伞关上了。
真不容易啊......
这不该是这位红魔之主要做的事情——这很矛盾,她有自己的女仆长,但她却不想总是对咲夜呼来喝去。
“呼,搞定啦。”
她将立在地上的伞打包系好,粉色的阳伞面收束在外,一杆收好的长伞就这样出现在了血族少女的手里。
蕾米举着这把收好的伞,脑海中却出现了一丝滑稽的想法。
熟悉的感觉。
这玩意......怎么看都像自己的那把长枪呢。
摇了摇头,蕾米莉亚将想把这柄大伞挥舞两下的念想断去——真要是这么做,自己这位“大小姐”的行为可就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
咳咳......总不能说自己是在玩吧。
而且还是在玩一把伞。
蕾米她无意识地想起自己曾使用兵器时的习惯。
少女甚至没有反应得过来,她拿着这柄大伞的姿势,就和自己扛着长枪的样子一模一样。
曾几何时,在现世里,在曾经那些摸爬滚打的日子里——
那时,可不像现在。
当时的自己,也总是这么扛着长枪,领导着同为血族的士兵,一齐冲锋陷阵。
枪杆之上,总会系着家族历代为之守护的旗帜。
于月光下,小小的主人,扛着略显滑稽的大伞时,她的记忆与从前的自己——那位白衣少女而重合。
曾经,血族身披甲胄,肩抗长枪,看着前方的战火与硝烟。
如今,少女身着长裙,手持洋伞,望向远方的宁静与祥和。
......真是奇怪的展开啊。
在洋馆的天台上,自己一个人安静地站在这里,低着头,举着伞沉思的样子,或许没有什么所谓的“威严”呢。
蕾米小小地自嘲着。
她忽然就很想很想一个人待一会,哪怕就是现在。
多站一会,应该也不会有人看到,也不会有人来这里吧——
“......大小姐?”
而偏偏就在这时候,熟悉的话音在蕾米的耳边响起。
那是咲夜的声音。
“诶?”
呆萌呆萌的音节,从蕾米莉亚?斯卡雷特,这位红魔馆“威严”的大小姐口中发出。
蕾米背上的恶魔蝠翼,因为紧张,可爱地收拢了起来。
血族少女有些慌乱地将抗在肩上的“长枪”放下,手中的这把大伞,一下子就变得分外烫手——
但不管自己怎么拿,都显得是那样的怪异。
试想一下,作为红魔之主,蕾米避着所有人,单独跑来自家的天台,莫名其妙地在那里扛着一把伞望着远方沉思......
还被自家的女仆长发现了。
某种意义上,这都令这位大小姐,变得慌慌张张。
“咲...咲夜......”
蕾米回过身,她看向了身后的银发少女。
血族少女下意识地将那柄大伞藏在身后,脸上装作漫不经心地笑着——
那样的笑容,实在是太虚假太呆萌,让咲夜都不太忍心戳穿这位“红魔之主”,自己的大小姐蕾米莉亚。
毕竟,那把伞立起来,可比蕾米本身高出了一大截呢。
不管蕾米怎么藏,怎么放,十六夜都能看到那精致阳伞的伞尖。
银发少女弯了弯嘴角。
面对自己侍奉的这位小主人,咲夜用她一向自有的从容和矜持,化解了蕾米的小小心思。
她和善地一笑,将双手放于女仆裙上,微微欠身,朝着蕾米莉亚轻轻鞠了一躬:
“大小姐,您还在想白天的事情吗?”
声音优雅而又温柔。
听完,蕾米愣了好一会,她的脸一下子染满粉红。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血族少女顿了顿,重新将手中的长伞扣在了小小的肩膀上:
“抱歉,咲夜。我太任性了——”
明明,她是自己的女仆,自己什么都不用管,就好了。
十六夜咲夜,她会做好一切的。
蕾米低着小小的额头,她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有时候,自己这个红魔之主,总会显得有些多事。
血族少女还想再说些什么,可就在此时,另一道熟悉的话音响起:
“蕾米,你不用在那里道歉啦。”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看到了自己于现世遇到的另一位挚友。
帕秋莉?诺蕾姬。
她缓缓地的飘落在咲夜的身旁,手中捏着那张粉色的小睡帽:
“作为女仆,谁不希望主人懂得体恤自己,还时时刻刻都在担心自己呢?”
帕琪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帽子戴好:
“对吧,咲夜?”
话语刚落,女仆长微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也正是因为蕾米的这种带着些任性,却十分可爱又温柔的性格,咲夜才会选择尽心尽力地跟随她。
大魔法使转过身,看向这位红魔大小姐:
“不过嘛......蕾米,这把伞很适合你呢。”
帕琪说完,她心念一动,一把“冈格尼尔”的一比一魔法投影,就这样出现在她的右手上。
紫发少女单手将长枪像模像样地耍了几道枪花,“冈格尼尔”于月夜中划过一道漂亮的红色残光。
随即,这道魔法投影,化为一颗又一颗的粒子,消散在空气中。
做完这些,感到手臂有些酸痛的帕秋莉,用袖子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汗滴:
“怎么样,蕾米,要不要拿你手上这玩意,也这么做一做?”
还是挺累的......自己已经很少很少这么运动过了。
大魔法使狡黠地笑着,这样的玩笑,让蕾米莉亚羞得满脸通红:
“......我才不要啦!还有,图书,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唔,我是还觉得,这把伞真的蛮适合你的。”
帕琪没有正面回答蕾米莉亚的问题,同时,也无视掉了蕾米曾为自己取的小小绰号:
“至少,很适合用来面对这个小家伙吧。”
帕秋莉回过头,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后,那位躲在楼梯间门后的小萝莉。
栉才刚到。
只是因为去取了些东西,杨栉稍稍晚了点到达——
她的左手抱着本书,右手抱着把剑,腰间系着自己的携行具。
小小的萝莉,看着三位少女的目光汇集在自己身上,她呆在原地:
“...诶?”
......
......
......
暗色的夜,衬出雾之湖如镜般的面。于黑与白交织的光芒中,星空在水波的荡漾里不断揉和重组,混成一团斑斓的亮点。
月为大地,铺上一层雪色的霜。
红魔馆天台上,两位少女,静静地听着洋馆的小主人对一旁小萝莉的说教。
“你这个样子,当午餐倒是很够格啦,但当个战士可差太远了——”
蕾米的气质变了。
此时的少女,就如当初作为血族将领时那般。即使身着一席长裙,她赤色的眼瞳里,依旧带着些许锐利与傲气。
这种眼神,坚韧且果断。
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肩上扛着一柄阳伞的话——
一旁的两位看客,或许会认为,蕾米莉亚,就是一位对着士兵训话的小个子将军。
而不是现如今娇气的大小姐。
栉将长剑架于半空,双手闪烁着一道又一道的紫色电弧——
雷光于手指间绽放融合,缠绕在这柄由小伞铸造的利器之上。这样的行为,杨栉已经是重复第三次了。
融合力量于刀锋——这是最基础的魔法运用之一。
但栉毕竟是初学,就算她知道了方法,也需要一定时间去适应。
蕾米见状,她抓起抗在肩上的大伞,用伞尖挑了挑小萝莉紧握着的长刀。
瞬间,杨栉的注意力,随着不稳的双手,一下子就被打乱了。
小萝莉的手微微一颤,几缕电弧从刀尖溢出。不一会,她手上的长剑,又一次失去了雷电的光芒。
果不其然......
血族少女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拿好手中的武器,再来一次,集中精神,别乱动!”
“......是,大小姐。”
栉再一次正了正手中的刀。
就在这时,咲夜适时地说出了话:
“大小姐,您这会不会有些......”
看到某个杨栉,依旧还继续着“凝聚力量至长刀”这种基础魔法,咲夜觉得蕾米是不是有些......严苛?
“咲夜,这你就不懂了。你曾是万中挑一的血魔猎人,像这样的练习,对你我来说是没有必要啦。”
帕秋莉站在一旁,打了个哈欠:
“但小栉可不一样,她可不是什么天才。她需要练习、思考、总结,才能一步步地掌握魔法。”
大魔法使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揉了揉咲夜的小脑袋:
“也好在是蕾米在指导她哦,大小姐可懂得怎么快速让普通人掌握力量了——你们今天来的真的是很及时。”
说到这里,帕秋莉顿了顿:
“我自己很少会教别人这种基础中的基础,这些如同本能和常识的东西,我教不好。”
听完,咲夜稍稍歪了歪头。
她轻轻用手抚摸着自己被帕秋莉弄乱了的发丝。
银发少女淡蓝色的瞳孔闪着微光。
她看着面前的严肃的蕾米与认真的栉。咲夜很少见到大小姐的这副模样——这让她想到曾经训练自己的人类军官。
军队里待过的人,总有着他们的捷径,将普通人改造成杀人机器。
就如同现在的栉。
仅仅是蕾米提点的三两个意见,她就已经能对这种基础魔法的运用,掌握到大概的方向。
深呼吸。
栉再一次将手中的剑立于空中。
她站定,心中慢慢地抛却一切杂念。
就如同曾获得力量前,面对未知时那般,带着绝对的冷静,带着无前的勇气。
在周围越来越模糊,声音越来越小的同时,她按照少女对自己的命令,重新将刀刃镀上一层均匀的雷电。
紫光由手心而出,虽然依旧噼啪作响,但很快没入了剑里。
一时间,直刀的刀身泛出光芒。
在栉刻意的引导下,她自身的魔法能力,如游龙般,于这柄长刀里肆意飞舞。
长剑于手中暗暗鸣响——
当栉小心地将自身与刀的联系解开之时,手心为之镀上的紫光,依旧保留在刀刃之上。
这一刻,栉知道了自己这次的努力没有白费。
大小姐端详着面前的小萝莉,望着栉所做的一切,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蕾米再一次伸出伞,敲了敲栉的直刀。
这一次,什么也没有发生。
没有力量的溢出,也没有那失控到冲出长剑,飞向四方的雷电。
“嚯。”
蕾米一笑,回过头,看向了一旁的大魔法使。
帕琪同样微微一笑,却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从她微眯着的双眼里,蕾米看出了些许情绪。
那是一位前辈,对这个小家伙的一种肯定。
“悟性不错嘛,午餐。”
她帅气地将“长伞”抗在肩上。
带领过“血军”的蕾米,曾也教导过很多新人。但如栉这般,两三下就能快速掌握诀窍的士兵,并不算多。
杨栉呼出一口浊气,将竖于半空中的长剑缓缓放下。
直刀的利刃上,泛出了淡紫色光芒,闪烁着淡蓝色的电弧。
这其中来自自己的力量,与小伞曾为之付出的鲜血,融为一体。
这是栉第一次尝试这么去做——她可以将闪雷灌入任何物体,可那总是会不受控制地爆炸。
杨栉将剑立于地面,她面对自己手中的利刃,出神般地望着长剑闪出的寒光。
栉似乎想到了些什么。
但这种异样的灵感在少女的心中,仅仅只是一闪而过,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无论如何,总之,她相信:
这将是自己迈出的第一步。
栉也相信,她会走出独属于自己的道路——不管是在旅程,还是在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