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十二神情微变。
她说,我跟你一起去。
短短六个字,却比那句“再无可信赖之人”更加震撼人心。
“不行。”
他甚至没问她为何要去,直接拒绝。
方桐像没听到他的话,自顾自道:“带上我,兴许能派上用场。”
“不行。”封十二再次驳回,“此行不比在京城。”
“所以更要带上我。”方桐据理力争,“你知道我的本事,我能帮你探听消息,还能出其不意制造混乱。”
她能变猫,在敌营之中来去自如,谁也不会提防一只小猫。
“不行——”
封十二话音未落,方桐的手将他的嘴捂住。
她怒视着他:“男人不能说不行!”
封十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拉开她的手。
他看着她,眸色一言难尽。
方桐迟钝了两秒,想起自己说了什么。
她清咳一声,目光飘忽:“我的意思是,你不许说‘不行’。”
说完,又理直气壮了起来:“我相信你不会束手待毙,就算这一趟危险重重,你也一定有办法活着回来。”
这不是戴高帽,是出于对封十二的了解。
这家伙别看不争不抢,骨子里却比平王还叛逆,否则这么多年,他和皇帝的父子之情不至于如此淡薄。
“这么相信我?”封十二问。
方桐郑重地点点头。
封十二笑了。
他一笑起来就格外好看,像春风拂过剑刃,寒冰淬成的刀上落了一朵花。
方桐下意识将右手背到身后。
刚才这只手捂过他的唇,他的唇微凉干燥,还有点软。
方桐忽略手心残留的异样触感,一脸认真:“你不用担心我会拖后腿,如果遇上危险,我比你更容易自保。”
一个人武功再高,毕竟那么大一只,远远比不上一只小猫灵敏。
封十二闻言,嘴角又翘了下。
方桐耳根发热:“我在跟你说正事,你听到没有。”
“嗯,听到了。”封十二的回答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温和,“若当真有难,我一定找你帮忙。”
这是他的回答。
在他丢下这句回答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了京城。
方桐是次日早上才得知,封十二走了。
他走得悄无声息,据卫百川说,他是头天半夜走的。
方桐想起昨晚两人回府已近二更,她还与他互道晚安,结果这才过去两三个时辰,他就溜了。
难怪在回府的路上,他迟迟不肯表态是否让她去洛州。
这缓兵之计用得真行,方桐在心里暗骂。
卫百川见她面色不佳,安慰道:“方姑娘别太担心,隋永道虽是北河军统帅,但谋逆是灭族大罪,他手下的人未必齐心。”
方桐扯扯嘴角,勉强一笑。
卫百川说得虽好听,但他眼底一片青影,显然一夜未睡,两人心知肚明,这种安慰只能说给旁人听,封十二这一去,吉凶难料。
“我知道了,”方桐不想泼冷水,至少从昨晚封十二的态度来看,他不会傻乎乎地送死,“多谢卫统领信任。”
这话发自肺腑,皇帝派封十二前往洛州是机密,换作旁人,休想从瑞王府打听到什么,但卫百川对她毫不避讳,显然把她当成了自己人。
“殿下说过,他的事情不必对姑娘隐瞒。”
他家殿下走前还说了句——
“她若气我不告而别,你就说,等我回来再向她登门谢罪。”
卫百川听到这句嘱咐,很想问自家殿下:您对方姑娘这么上心,难道看上她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问,殿下出行在即,问这些不过徒增烦恼,他只管在殿下离京的日子,多看顾着方姑娘就是了。
方桐不知卫百川心里千回百转,她只恼恨走掉的那家伙,说什么不必隐瞒,事到临头,还不是偷偷走了。
事已至此,抱怨也没用,封十二不在京城,她的日子仍要继续,方桐想到这儿,对卫百川道:“我想在京中置处宅子,卫统领若方便,还请推荐几家靠谱的牙行。”
牙行就是中介,买人买物买房子,都可以交给他们去办,事成之后,只需由买卖双方给付佣金就成。
方桐对京城不熟,置宅又是人生头等大事,与其跟个没头苍蝇似地瞎转,不如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好说。”她一开口,卫百川就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条,“这上面有三家牙行的地址,都是京中老字号,价钱公道,童叟无欺,殿下知道姑娘想买宅子,昨晚就让我备下了。”
方桐心中一暖,忍不住暗骂了封十二一句,凡事为她打算得这么周到,是真想一去不复返吗!
她拿着卫百川给的地址,当天就带着绿桃上街,去三家牙行留了信,让他们代为寻找合适的宅子。
此时离京百里之外,一个小小的土坡下,封十二将水囊递给一名随行官员。
此次前往洛州,毕竟挂了个钦差的名头,皇帝给他派了支二十人的小队随行,队伍里除了负责护卫的禁军,还有几名文官。
几名文官品级不高,但身为文弱书生,哪里吃过长途奔袭之苦,一夜骑马急行下来,早已颠散了架。
好在这几人还算硬气,并没叫苦,这会儿趁着休息,一个个背靠土坡,抓紧时间养神。
离封十二最近的这名官员叫赵衡,来自吏部,当初考功员外郎孟选义离奇暴毙,他便顶上了这个职位,由七品官升成了从六品上。
赵衡年近四旬,是几名文官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体力也最差。
他接过封十二递来的水囊,道了声谢,咕嘟嘟灌了一大口,才觉喉咙舒服了些。
“殿下,咱们接下来都要这么赶么?”他替几名年轻同僚问出心声。
“你们若吃不消,可缓行一步,”封十二道,“我先带人前往洛州。”
“这可不行,”赵衡单手支起身子,坐正了些,“我们奉命出行,哪能特殊对待,殿下不必担心,我们撑得住。”
封十二在他身旁坐下,看了看天上高照的日头,微微眯起双眼:“你们可知此行凶险?”
皇帝将平王谋逆一事压了下来,除了朝中重臣,外界少有人知。
这趟前往洛州,因干系重大,几名文官皆是临时抽调,瞧他们懵懂的样子,怕是并不清楚前方充满怎样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