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越来越多怀疑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太子封云兮面无表情。
封玉扬见状，朝他轻声道：“太子殿下，这儿人多眼杂，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不如先叫刘银退下，莫扰了大伙儿兴致。”
封云兮抬眼看他：“都到了这个份上，说不清楚也要说。”
封玉扬犹豫了下：“可方姑娘与十二相熟，万一引起什么误会，众目睽睽之下，叫十二如何分辩？”
封云兮朝封十二的方向看了眼：“为何要分辩？就凭一名自首的刺客，就能指认方桐的身份？三弟，你不信十二，我却相信。”
封玉扬微微一滞：“我怎会不信十二，但我听说这位方姑娘是他南下途中捡回来的孤女，俗话说得好，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此事是有人故意为之，十二岂不成了别人攻讦的靶子？”
他看看封云兮的面色，又道：“到时不只十二，只怕连太子殿下您也会受到牵连。”
封云兮唇角倏扬：“孤还怕受牵连么？”
他极少在人前用上“孤”的自称，此时语调微冷，身为储君的气势瞬间全开，引得周遭的人纷纷侧目。
封玉扬微怔了下，苦笑：“是我多虑了，但愿十二不辜负您的信任才好。”
此时，刘银说出甲五的来历，看向方桐的眼神越发锐利。
“你若承认你是丙七，或可少受些罪，否则入了大理寺，休怪我不客气。”
“敢问刘大人如何不客气？”方桐道，“屈打成招么？”
刘银见她坚决不松口，忍不住笑：“看来你不到黄河不死心，不拿出点证据，你是不肯认的。”
他话音一变，用在场人人都能听到的声量问道：“你左肩上可有一个青色胎记？”
他问话时，两眼紧紧锁住方桐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神情变化。
只见方桐眼睫微闪，那双棕褐色的瞳孔轻缩了下。
刘银在大理寺断案多年，对犯人每个表情都观察入微，见方桐隐有躲闪之意，又道：“你曾与甲五交手，肩上挨过他一箭，想必伤疤仍在，你可敢让我查验？”
方桐听到这儿，慢慢仰起头。
她绷着脸，冷冷道：“我在临水县被歹人所掳，险些掉下山崖，背上是有一些伤疤，但刘大人凭什么说那就是甲五所伤？”
刘银冷笑一声：“箭伤和摔伤自有不同，何况还有胎记为证，天底下就算有相貌相似之人，也找不出连胎记也一样的，方姑娘，你该不会想说这些都是巧合吧？”
方桐轻摇了摇头：“我只是好奇，大人找来的这名人证为何咬着我不放，你说他曾与丙七交手，难道他们两人有仇？他又从何而知丙七身上有胎记？”
“白鸟阁中的刺客从小接受训练，体貌特征在组织中都有记载，”刘银道，“至于你和他有什么恩怨，本官不在乎，我只管将你们这些逃犯缉拿归案。”
说完，他朝方桐探手一抓，就要把她拖出席位。
他的手指还没碰到方桐肩膀，就被一股大力震开。
封十二将方桐拉到身后，冷道：“无凭无据，谁敢动她？”
刘银握着吃痛的手腕，怒道：“十二殿下，你这是包庇犯人。”
封十二目色冷淡：“我说了，没有证据，她还不是犯人。”
刘银怒极反笑，转身看向周围看热闹的宾客，大声道：“诸位都看见了，不是我大理寺无能，是有人存心包庇，阻碍我办差。”
他长吸口气，朝上座拱手：“太子殿下，你也是见证人，如今刺客就在面前，你说我抓是不抓？”
这一问，无疑将封云兮推到风口浪尖。
封云兮皱了皱眉：“十二，大理寺禀公办案，你不可胡来。”
封十二看着他不说话。
眼看场面僵住，席间再次发出嗡嗡议论。
“这倒是奇了，十二一向对太子言听计从，怎么今日倒生出了反骨？”
“我看那姑娘颇有几分姿色，难道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我看不像，十二可不是沉缅女色之人，他如此护着那姑娘，难不成这里面真有什么猫腻？”
“或许那姑娘真是刺客？这可不得了，十二怎么会和她混在一起？这要是传出去，当初刺杀平王那事儿可就说不清了。”
众人的议论声虽小，狐疑的目光却有如实质，将几名当事人包围其中。
封玉扬见状，连忙出来打圆场：“太子殿下，十二与方姑娘相交莫逆，他这样做必有他的理由，不如听他解释？”
“不必解释，”封十二听到这话，打断他的劝说，“方桐不是丙七，我可以作证。”
“敢问十二殿下如何作证？”刘银语气不善，“下官劝你莫要受人蒙蔽，因小失大。”
“是啊，”席间有人开口，“都到这份上了，十二，你不如让大理寺把人带回去，验明正身再说。”
说话之人正是七皇子，他一向心直口快，眼见双方拉扯不下，忍不住插话。
七皇子话音未落，就见封十二的目光向他投来，两道冰凉的视线看得他头皮发麻。
“好，”封十二忽然动唇，“若要验，就在这儿验。”
“在这儿验？”七皇子不由道，“你要一个姑娘家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衣裳？这不好吧。”
所谓验身，自然是验明方桐身上是否有刘银说的胎记和伤疤，倘若有，方桐无法狡辩，倘若没有，还她一个清白，但身为女子，哪有随便把身子给人看的道理。
封十二盯着他，目光暗了下：“隔壁就是偏殿，七哥若不介意，借你侍女一用。”
“啊？”七皇子愣住。
他听懂了封十二的意思，这是要他的侍女验看方桐身上的痕迹。
叫他发愣的不是这个，而是封十二叫他七哥。
封十二向来寡言少语，不爱与人搭话，这还是头一回在大庭广众下叫他。
七皇子原本不大喜欢封十二，既因为他武功比他强，又因为他深受太子器重。
但眼下，封十二叫他七哥，不是七皇子、七殿下，而是七哥，放眼所有兄弟姐妹，有谁被封十二叫过一声“哥”？
怕是连太子也没这样的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