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桐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脑海里冒出五个字:我眼光真好。
封十二生得好看,只是气场太冷峻,极易让人忽视他的相貌。
此时晨光映在他脸上,柔和了五官,让深刻的眉眼显出几分缱绻。
方桐一眨不眨盯着他,仗着自己是猫,眼神毫无忌惮。
封十二眼睫微动,抬手按在她脑顶,轻轻揉了两下。
“醒了?想吃什么?”
晨起的嗓音略显暗哑,像林间未散的雾,朦胧而柔和。
方桐张嘴欲答,喉咙里溢出一声喵叫,才想起自己现在是猫,说不了人话。
封十二定定看她一眼,手指抚过她耳根:“什么时候变回来?”
从昨天开始,方桐就一直是小猫的模样。
他猜她是故意的。
方桐的确是故意的。
谁叫他前日在马车上表现得那么从容有余,她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服气,身为现代人,谈恋爱怎么能输,她得把主动权抓回自己手上。
明知这样的想法很幼稚,她还是任性了一把。
她变成猫,看着封十二无奈又纵容的神情,心里不是没有窃喜。
这大概就是被偏爱的人总是有恃无恐。
她抖抖耳尖,轻轻拍开封十二的手。
他挠得她耳朵痒痒,全身都痒痒。
她甩甩尾巴,镇定地跳下床,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离开。
封十二望着她的背影,无声笑了下,心头一松。
昨晚他本该把她送回客房,但看她蜷成小小一团,睡得实在香甜,忍不住就把她抱回自己的卧房。
他并没动什么旖旎心思,对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猫,也不可能起什么别的心思,但他就是想让她留下,留在自己身边。
她刚醒来时,他有些担心,怕她怪他冒昧唐突。
好在从她的反应来看,她并没有生气。
尽管如此,封十二还是很快下了床,简单洗漱一番,换上外袍,走去外面找猫。
刚到门外,就闻到一股食物香气。
一个熟悉身影端着木盘,穿过长廊,走上台阶。
封十二在艳阳下微微眯起双眼。
方桐身着浅碧对襟衫,腰系间色石榴裙,绯色裙摆在青色石板上泛起大朵涟漪。
她仰头看了眼封十二:“你出来做什么?快进屋吃饭。”
封十二接过她手里装食物的木盘:“你这么快……”
“不然呢?”方桐瞥他一眼,笑道,“不变回人,怎么吃东西?”
做猫有做猫的好处,就是吃东西老不得劲,随时担心会弄脏脸上的毛。
封十二笑笑,假装没看见她微红的耳垂。
两人进了屋,一起动手摆开朝食,默契得就像已经共度过无数晨昏。
卫百川就在这时走到门边。
他听着里面传来喁喁私语,脚下一顿,不知该不该进去。
封十二早已听到他的脚步声,朝外看了眼:“何事?”
卫百川默默跨进房门。
“刚才接到小年急报,他们在离京七十里的孤鸿山上找到了青鸾一伙,只是……”
“只是什么?”
“青鸾死了。”卫百川道,“小年本想抓活口,谁知青鸾被同伙甲五所杀,甲五中了青鸾的毒针,也死了。”
方桐讶然。
前日她推测青鸾等人会离开京城,封十二派小年去城门追查,果然发现一群可疑人物分几路出了城。
小年率人一路追踪,这已过了一天两夜,没想到结果竟是青鸾死了。
“他们的雇主是谁,还能问到吗?”方桐问。
卫百川摇了摇头:“一共剩下五个活口,都不是青鸾的亲信,他们没见过雇主,只知青鸾来京城后,曾在江中画舫上与五岳山人见过一面,五岳山人走后,青鸾有些不大愉快,至于更多的就不知道了。”
方桐凝眉思索,却见一只手伸过来,往她面前放了一碗汤,紧接着又伸过一双筷子,往她盘中夹了一只青笋肉卷。
“先吃饭。”封十二道,“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方桐还未答话,就听卫百川应声:“是,殿下,方姑娘,你们慢用。”
体察上意的卫统领说走就走,快得方桐都没法把人叫住。
她回过头,就见手边的盘子里又放了几样早点,堆得老高。
她忍不住好笑:“你不想问问还有什么消息?”
“青鸾和甲五已死,便有再多口供也做不了实证。”封十二道,“汤快凉了,先喝汤。”
方桐撇撇嘴:“这两人一死,线索又断了。”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何况咱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封十二道,“昨晚你睡着以后,太子府传来消息,皇寺新换的香料有毒,纪修已经招了,给他和香料商牵线搭桥的正是五岳山人。大理寺已发出海捕文书,缉拿此人。”
袅袅青烟升起,一截香灰凝在炉中,鎏金香炉映着烛光,发出眩目的光采。
比之更耀眼的是名女子,画中的女子。
一幅画卷高挂于香案上,足有一人多高,画中的女子也如真人一般,颜若朝霞,顾盼生辉。
皇帝立在香案前,仰首望着这幅画卷。
烟雾将他的面容模糊了一刻,他眼中升起几分感慨与怀念。
“朕果然老了。”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对身旁的朝恩说话,“这些日子,明明站在同样的地方,却已经看不清庄妃的脸。”
朝恩作为侍候他多年的老人,自然知道庄妃是谁。
庄妃,太子的母妃,也是画像中的女子。
朝恩轻声应道:“想是殿中烛火昏暗,赶明儿我让人多加几排蜡烛,陛下就能看清了。”
皇帝摆摆手:“老眼昏花,你加再多蜡烛也没用。”
朝恩讪讪一笑,没有接话。
皇帝轻叹一声:“这几日朕看着庄妃的画像一直在想,太子到底像她,还是像我?”
“太子如庄妃娘娘宅心仁厚,如陛下雷厉风行。”朝恩道,“太子身负陛下期望,自是两者兼而有之。”
皇帝望着画像静了半晌,忽然道:“朕有时觉得,朕的那些儿子里面,老三和十二更像朕。”
朝恩一愣:“陛下何出此言?”
“没什么,”皇帝笑笑,“或许是因为他们太会忍耐,尤其是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