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刚上班，梁静波就被叫去开会。
售后服务部的小会议室，除了梁静波和刘部曹师傅，还有工会领导和市公安局的领导。
“你们要好好做阿里的思想工作。”工会领导开门见山地说。
通过领导们开会讨论的内容，梁静波才得知，昨天那个被沈妙璃一剑捅死的怪物，居然是阿里的妹妹变的。
而他之所以也被叫来开会，是因为平时和阿里关系比较好，阿里还跟他学过机器人操作技术。
你们让我做工作……这工作我怎么做……想到那个一剑捅死阿里妹妹的红色身影，梁静波感觉一头两个大。开完会，刘部曹师傅点头哈腰地送走了工会领导和市公安局的领导，然后一起看向梁静波。
“梁工，你怎么看。”
梁静波发出一声哀嚎：“你们问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啊！”
“这事情闹得挺大，连省委书记都惊动了。”刘部长哭丧着脸，感觉跟死了亲妈差不多，“前段时间盗卖零部件的事儿还能捂着，这事儿可真捂不住，万一阿里再出啥岔子，咱们厂今年的先进单位就全完了。”
“咱们厂领导那边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没意思！”曹理平赌气地冲梁静波哼了一声，“现在厂长和书记都盯着咱们组呢，上次你卖废品的事也就算了，这次阿里要是再出事，我非得扒了你的皮！”
“你扒我的皮也没用啊！人又不是我捅死的！”
“这样，梁工，你找阿里的时候，喊着工会的小陆。”见梁静波工作确实不好做，刘部连忙给他支招，“小陆是专门负责咱们厂外籍员工管理的，跟阿里也很熟。”
梁静波没辙，只能去了工会办公室，把小陆叫上。两个人在偌大的厂区上上下下找了一大圈，愣是没找到阿里，小陆没辙，想起保卫处那里可以看到全厂的视频监控，于是带着梁静波去了保卫部，果然在监控摄像头里发现了阿里的身影。
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厂里最高的那个平台边缘，默默看着脚下的灯火辉煌。
这一幕把梁静波和小陆吓了一跳，一个赶紧给领导打电话，一个叫上厂里的保安，一群人连忙上电梯，急匆匆往平台赶。当梁静波和小陆带着保安们冲到大平台的时候，阿里的一条腿已经跨过了金属护栏。
小陆快急哭了：“阿里！你回来！有什么事……可以好好说啊！”
梁静波看着阿里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绝望。他想起了同事们曾经聊起的八卦，阿里只有一个亲人，就是他这个妹妹。
现在，唯一的亲人已经不在，阿里活着，也失去了任何意义。
“阿里……”
“再见，哈比比……”
不等梁静波把话说完，阿里纵身一跃，身影，迅速消失在平台之下，工厂的一片轰鸣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既和梁静波有关系，也没关系。
因为他们几个人的安抚工作没有及时到位，一群人被叫进了领导办公室，挨了张厂长和虞书记的一顿喷，厂长书记喷完，轮到工会领导喷，喷完了放出狠话，一个人扣了二百工分。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曹理平终于撑不住，靠在走廊墙壁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先是老齐和老马，然后是阿里……我这个组怎么就这么惨啊……”
刘部长安慰了曹师傅几句，然后开始喷小陆：
“你们工会是怎么做的工作！这么大的事前期就没有一点迹象么？！”
职场新人小陆也开始哭：“我跟阿里满打满算才认识三个月！他妹妹离婚也是我帮着做工作的！再说谁能想到他妹妹能出那么大的事儿！”
一说到阿里妹妹，梁静波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在地面上看到的那个僵尸，还有沈妙璃的话：
这，才是受到生化武器和核辐射之后，真正变异的人类……
舒尔茨也说过，朊病毒携带者一旦发作，会变异成僵尸形态，整个过程不可逆……
核辐射地下城里是没有的，有，也只能是生化武器——朊病毒。
想到这里，梁静波班也不上了，和刘部长请假之后，跑到了三号社区区委会。
沈妙璃走访关系户去了，梁静波扑了个空。他一个人走到三号社区中心的市民广场，在花坛边上坐下，看着花坛里孤零零的白色野菊花发呆。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懒洋洋地趴在河滩上，一边欣赏着遍地白色野菊花，一边嚼着一块大牛腿，蒙古人不敢惹他，将他视为长生天的使者，甚至还会定期给他祭祀点肥牛肥羊，祈求他别给元大都捣乱，后来，朱元璋来了，二话不说，让大国师刘伯温把他镇压在了地底……
这一睡，就是一千五百多年，当他再次醒来，天翻地覆，人间已经是末日废土，只能龟缩在地下苟活。
还有阿里妹妹变异成僵尸，阿里自杀，生化武器，朊病毒……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情，让曾经的恶龙一时间无法适从，他正发呆呢，沈妙璃来了，还是穿着她那件网格员红马甲，手里拎着一根黄瓜。
“咋啦？”她问。
“你杀了艾丽莎，她哥哥阿里也不想活，他跳楼了，就在我眼前……”
沈妙璃没说话，咔嚓把手里的黄瓜一掰，递给梁静波一半。
“你可是曾经为祸一方的恶龙啊，死个人在你眼中，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梁静波没说话，静静地接过沈妙璃递来的黄瓜，咬了一口。沈妙璃同样嚼着黄瓜，在他的身边坐下。
“还记得我带你去地面上看到的么？这就是末日，要么接受现状，保存性命，要么，死。”
“我知道……”
梁静波咬着黄瓜，感觉自己的眼眶有点酸，他摘下自己的细黑框眼镜，揉了揉眼睛。
“就是有些……想念地面上的日子了……”
“谁都怀念，但是谁都知道，地面上已经没法呆了。”沈妙璃咬着黄瓜，口齿不清地说，“那个艾丽莎，阿里的妹妹……十年了，依然无法适应地下城的生活，天天活在过去的妄想中。她往面粉里放辣椒素，她做的每样吃的都是辣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回忆家乡的……妄想呢……”
梁静波心中顿时通透：“我明白，你是想通过她来警告我，不要活在过去，要适应这个……时代。”
沈妙璃哼了一声：“明白就好。”
“我不跑了，该怎么活，就怎么活吧……”梁静波拿起自己的黑框眼镜，重新戴上，“尤其是还有你这个龙女，天天盯着我。”
“我可没天天盯着你，我忙着呢！”沈妙璃拿着小半截黄瓜指着他，“我可是网格员啊！”
“你们网格员一天天的到底忙什么啊？”
沈妙璃再次啃着黄瓜哼哼：“忙的事情可多了……”
通过沈妙璃的描述，梁静波总算对国家目前的情况和政策有了个大概了解——全国各地的地下城其实很早就开始建造了，除了自己国家的十四多亿人口，还收了接近一个亿的外国难民，少说十五亿的人，全部挤在地下的若干个大城市群。
地下人口密度陡然增大，加上随之而来的部分人民群众因为核辐射变成了能力者，各种治安压力也呈几何倍数增长。
超能力是一把双刃剑，如同给了三岁小孩一枚核弹按钮。在经历过几次动荡和事件之后，管理能力者的法律和各项规章制度相继出台并完善，政府鼓励人民群众将自己的超能力投入到生产生活当中，同时从能力者中征召一部分品行优良的人来充当维持社区治安稳定的网格员。
“总之……能力者不一定是网格员，但网格员百分之七八十是能力者，不然有些事情没法干。”沈妙璃伸出手，跟梁静波算起来，“咱们三区网格员，我一个，詹雨甜一个，杜鹃姐一个，彪哥一个，韩哥一个，谷阿姨一个，乔阿姨一个，罗叔一个，吴爷爷一个，徐警官一个，韩晓勉强也算……看上去人不少，但是整个区将近三万多人，每个人有点啥事都得找上我们。”
正说着呢，沈妙璃的手机响了，是网格员詹雨甜打过来的：
“妙璃姐，彪哥抓了个乱贴小广告的，但是让他上线跑了，彪哥问你能不能帮忙抓一下。”
“行，我这就过去。”
挂了电话，沈妙璃起身，又对梁静波交代一句：“你那两个老外同事你得留意一下——就是昨天一起打僵尸的，一个是前瓦格纳雇佣兵，一个是前圣殿骑士团骑士，这俩没掐起来简直就是个奇迹——其中一个还是你酒友。”
“只要他们不闹事，厂长和书记也懒得管他们。”梁静波淡然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