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天，梁静波天天被老何给拎到瀑布下面练习静坐，除了受冻和挨打之外，一点进展也没有。另一边，江大夫也好不了哪儿去，中午回培训中心吃饭，手痛得连筷子勺子都拿不住。
“我想上班……”
老何突然出现在他的身后，一脚踹了过去。
“现在想上班去了？晚了！”
然后，他又指着梁静波的鼻子：
“今天晚上你要是还不给我静下来，我就把你扔研究所去！”
老何气呼呼地走了，梁静波连忙将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江大夫架回到了椅子上。
“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和死也差不多了……是社死……”江大夫沮丧地回答，“老何让我拜他当师父，不然就让我一直呆在超能力研究所被人研究……”
江宇轩不由得回想起自己重伤之后，被人送进了研究所，躺在病床上被一群同行强势围观。
“身体被打没了一半都能自动长出来，这也太奇葩了。”
“这能力真罕见啊，五级的吧……”
“就是五级的，你看他脊椎骨和内脏被干掉一半还活蹦乱跳的。”
“要不要搞一块组织切片研究研究……”
要不是老何及时出现，倒霉的江大夫八成会被自己的同行搞成人体切片进行科学研究。可他人虽然没被切，却也被老何折腾得够呛。
老何让他把能力凝结成一根针，然后打穿河对岸的巨石，这对于平日里救死扶伤的江大夫来说，难度无异于登天。
“我不练，他就把我送研究所让人切片……”回想完毕，江大夫快要哭了，“而且他还说，我们江家的先祖，可能混了不是人类的血脉，有可能是麒麟或是凤凰之类的灵兽，所以我身体没了一半都能重新长出来，非常具有研究价值……”
想到江大夫放大招的时候头发和眼睛会变色，梁静波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你这是返祖现象。”
“我不管返祖不返祖的，我现在就想回去上班！”
看着江大夫濒临崩溃的表情，梁静波也是泪流满面：“也算是咱们两个倒霉……栽他手里面了……”
“老何怎么整的你？”江大夫用左手拿着勺子，问。
“他只让我打坐……”
江宇轩差点跳起来：“我去！这也太简单了吧！”
“简单啥啊！那地方差点没把我冻死！”
不等他继续吐槽，老何再次突然出现，午餐时间结束，他们两个又被老何给拎到了各自练习的地方。江大夫继续隔着河打石头，梁静波继续在瀑布旁边冰一样的石头上盘腿坐着，见他心里跟个猴子似的静不下来，老何也没逼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和一支烟，自顾自地抽起来。
“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静不下来？”
梁静波摇摇头：“不知道。”
“因为你控制不住你心里面的那团邪火，其实你可以控制住它的，如今的情况是，它控制了你。”
梁静波一脸懵逼：“什么邪火，我怎么没感觉到？”
“那是你平日里被它裹挟着，甚至融入了所有的起心动念之中。”老何叼着烟，缓缓吐了一口气，“好好想想吧。”
“想不起来……”
老何无奈地白了他一眼：“我第一次见你，你在生你媳妇的气，你跟她上床她却把你当替身；之前是生你们领导的气，因为他动不动就喷你；再往前……给你气受的人可就多了去了，要知道，你在被刘老道摁在地底下之前，哪受过人类这种气。”
听老何这样一说，梁静波顿时不吭声了——是的，自己在被刘伯温封印之前，过得那叫一个潇洒恣意，被蒙古人小心翼翼供奉着不说，一个不开心了就找人类的麻烦，天天堵在元大都附近，看哪个大官家里养好了肥牛肥羊，上去就抢，周围的妖魔鬼怪更是怕他怕得要命，见他基本都是绕路走；吃饱了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就找人类的和尚道士打架，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顺便调戏女妖妹子消消食。
直到某一天，他遇上了大国师刘伯温，对方二话不说把他封印在地底。
再次被人类开着盾构机吵醒之后，首先带给他巨大心里震撼和下马威的，就是刘部长这个空手折钢板的刘伯温后人……
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如今这个刘伯温的后人正在月球上，一边手掰盾构机结构件，一边通过量子通讯卫星和谭总隔空互掐。梁静波思来想去，由刘部长的超能力想到了曹师傅的，伍明明的，袁林的，虞书记的，还有厂里其他人的……然后，他问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师父，人类的超能力……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官方说是因为小日本的核辐射，实际上，是因为建设地下城的时候，龙脉被挖开，里面的灵气跑到了人的身上。”在吞云吐雾之间，老何揭晓了最终答案，“不知你发现没有，所有的能力都没有跑出五眼六通的范畴，或者说，就是五眼六通的变体。”
“我不懂这个。”梁静波实话实说，“而且我讨厌和尚。”
“这个跟和尚道士没关系。”老何挥挥手，驱散了眼前的烟雾，“我问你，天道的本质是什么？”
“道法自然？”
“不，是两个字——平衡。”
“平衡？”
“对，就是平衡。国外的统治者把他们国家的人变成怪物，也就别怪老天爷把咱们国家的人变成能力者，出了个肖天选，就出一个专门克他的虞崇明，这，就是平衡。”
回想起曹师傅对于超能力的各种吐槽，梁静波不由得说了一句：“可我怎么感觉这平衡也够坑的。”
“你以为看起来坑爹又离谱的超能力是闹着玩的啊？要不是这灵气，所有人都会变成怪物！”老何叼着烟卷，一脸严肃地看着眼前潺潺的河水流淌，“这就是龙脉的灵气在人类身上产生的抗体！保护了残存下来的人类不会继续变异！”
原来超能力就是一种免疫机制，有病毒，自然而然就有抗体，这就是一种平衡。
“可这种事，政府为什么要故意瞒着？”
“不成为能力者就变成僵尸和怪物，是你你愿意啊？”老何一句话怼了回去，“为了稳定大局，政府只能把锅甩到小日本排放的核废水引发的全球核辐射头上，同时制定相应的法律法规和管理条例，能力者级别越高，管得越严，犯了事，罚得也越重。”
“是够严的，我每次出差，都得跟老肖报备……”梁静波不满地嘟哝，“以前是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啥干啥，根本没人敢惹我……”
“不严不行啊，你想想你自己，碰上的这几次事儿哪次不是那些能力者叛徒惹出来的？”
梁静波顿时又不吭声了——他想起了还在不远处吭哧吭哧打石头的江大夫，要不是血厚，早就没了命；又想到前不久在集团总部被两个怪物袭击，乔秘书命丧怪物之手，自己也差点儿连命都丢了；再往前，“儿子”被能力者劫持，再早之前，他还跟着沈妙璃他们组团打怪，成了韩晓眼中的猪队友……
想起这些林林总总，他不由得焦虑地抓抓头发：
“要是在以前……这些怪我根本看不上……”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老何一脚踹了过去，“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把自己静下来。”
梁静波差点儿从石头上滑下去，连忙大叫：“可我根本静不下来啊！”
“时间不等人，国家马上要进行反击，那些叛徒就更坐不住了，肯定会出来搞事。”
老何的话，让梁静波瞬间回想起了虞书记在病房里跟他说的那些话——
接下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战场，包括你……
“我原以为……老肖会拉着我去收拾那些家伙……”
老何切了一声，又是一脚踹过去：“你这样子还远远不够格啊！别忘了那些叛徒可是里应外合，几乎每个都和外面的那些个怪物勾结在了一起！”
“他们为什么要叛变？”
“这个……说来话长。”老何长叹一声，“上面让我训练两个人，专门收拾这些王八蛋，我选中了你，还有江大夫。”
所以我们两个倒霉蛋栽在你手里了……梁静波沮丧地想。
“但是你们两个的毛病一大堆，你，是身上的能量失衡得太厉害，邪火旺盛；江大夫是有那么好的能力却不会用，连架都不会打，白瞎了。”
老何一边说着，一边踩上石头绕到梁静波后背，用脚尖点了点他后背，纠正着他的姿势：
“聊得那么多也够了，我还得去看看那个白痴长进了没有。”
唰地一声，老何消失了，梁静波继续单盘腿在石头上坐着，听着旁边的瀑布哗啦啦倾泻奔腾，冷得直打哆嗦。他舌抵上腭，数着呼吸，脑袋里各种杂念乱飞，如同眼前的河水一般没有停的时候。他想起了为了吃冰棍给袁林讲各种鬼故事，把这小子吓得一惊一乍的，还有曹师傅的手动焊接，莫名其妙挨了藏族姑娘一耳光，和乔秘书一起开会，抢罐头；梁豆豆哭着喊着从集装箱里跑出来，一把扑在他怀里喊爸爸，还有被沈妙璃带到地面，亲眼看到了地面上的末日景象……
接下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战场，包括你……
自己就是一把剑，在人类的反击打响之前，要把所有不安分的势力挨个儿清理干净。
但是这把剑，目前粗糙得要命……
在奔腾不息的瀑布和杂乱的念头之间，梁静波只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了一个旁观者，无喜、无怒、无嗔、无悲，只是观察着自己的种种念头，宛如江水浩瀚，不置身其中不知其水流大小，不置身其外不知其流向势头。
身体轻轻晃了晃，仿佛是一滴水，融入到了奔腾不息的水流中。
再次微微睁开双眼，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寂静而空旷的地方，整个世界是一种极度的静，时间仿佛被定格。
环顾四周，他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远远地站在他的对面，他整个人立刻如同触电一般，那些曾经的梦境仿佛轻盈而锐利的碎片，刺入他的脑海。
“你到底是谁？”梁静波大声地冲那个白色的身影大喊，“你是不是濯清！回答我！”
他刚一迈出腿想追上去，不料一脚踩空，整个人被无数怨念拉扯着，向无尽的黑色深渊坠去……
猛然睁开双眼，梁静波发现自己还是在那块冰凉的大石头上盘腿坐着，浑身上下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老何抱着膀子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满意地点点头：
“算是摸到了一点点门槛，试着找到那种感觉，接着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