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送走了沈妙璃之后，梁静波也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一松懈不要紧，脑袋有些缺氧，懵懵的。他扶着一块断墙慢慢坐下，一边歇气一边对乔恩和唐珩辰说：
“那个盾构机……我找到了，就在祭坛后面的那个洞里，但是……”
乔恩似乎早就知道答案：“那个洞是个怪物的老窝，一旦隧道挖通，别说玉柴厂，整个G市都会一起跟着玩完。”
说罢，他胳膊一叉，去看面色铁青的唐珩辰：“你还说找我算账……到时候人都死完，看谁找谁算账。”
被晾在一边的陈景天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这次能圆满解决问题，也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要不是唐队那一枪——”
“原来纪云天是你打死的。”
乔恩口中的那个名字，猛然触动了梁静波的回忆，不由得说了一句：
“到底是纪云天，还是罗铭心……”
“确切地说，是披着罗铭心皮的纪云天——纪家家主世世代代依靠邪魔外道的帮助，夺舍自己的子孙后代来实现永生不死，常驻人间。最年轻的这一代，纪花祥的能力最为特殊，纪云天本来打算夺舍纪花祥，甚至不惜设局逼死纪花祥的母亲。纪宗泉为了保护自己女儿，只能佯装父女翻脸，赶在他们动手之前把她撵到了程哥那边。纪云天没得选，正巧纪宗泉为了引起组织注意，故意泄露了五级能力者的名单，他们因此选中了罗铭心。”
无情而残酷的真相被揭开，梁静波的心中不免五味杂陈：“怪不得他送外卖的时候给我们留纸条，还想方设法撵我和郑好走……他这是在保护我们……”
乔恩的叙述，同样勾起了唐珩辰久远的回忆，他的面色渐渐趋于缓和，又像是卸下了心里的一副重担，胳膊一抱，长舒一口气：
“所以我明知道自己入了你的套，也没有揭穿你这搅屎棍子的千层套路。”
“为什么？”
“遇寇不戮，便为帮凶。”
乔恩冲他呵呵一笑：“我很高兴，退伍那么多年了，你还保留着当初的那份血性——人民军队从来不要没有血性的人。”
他不说则已，一说，唐珩辰又冲着他炸了毛：“血性你个大头鬼！一看到陈景天我就明白了！做局的人就是你！”
陈景天连忙后退几步，说了声“我还有任务”然后立马闪人。面对跳脚又炸毛的唐珩辰，乔恩的脸皮自然是比城墙拐弯还要厚：
“反正你的各种行为对这个局没啥太大影响，毕竟你跟你们领导关系不咋地，不然他也不会把你踢出专案组。”
唐珩辰被他这话噎了个半死，伸手一指乔恩鼻子，对梁静波吐槽到：
“珍爱生命，远离这姓乔的。”
“啥？”
“这货就是一个套路之王，谈个恋爱也能套路人家的那种。”当着梁静波的面，唐珩辰开始揭乔恩的黑历史，“你上高中的时候跟孟琼瑶谈过对象，两人经常一起钻小树林的那种，结果人家发现你谈个恋爱也玩套路，果断选择跟你分手。”
梁静波一边吃瓜一边感叹——怪不得乔恩和孟法医明显认识，两人说话的语气也不一样。
要是袁林这小子知道他心目中的女神和一个套路之王有一段过往，不知会作何感想。
见自己被揭了老底，乔恩也不气也不恼，依然笑呵呵地问了一句：“不愧是搞刑侦的，这种事情都能被你翻出来——王希夷的案子，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一说到这个，唐珩辰同样一叉胳膊，有了底气：
“王希夷的案子，一眼就看出来是能力者干的，也只有能力者能做到杀人之后不留痕迹。我在联勤指挥中心的时候和陈景天是战友，他什么能力我最清楚。”
他抬头看了一眼陈景天尚未远去的背影。
“陈景天的能力，是‘复制’——市局停尸房里的那个’王希夷‘，就是他复制出来的。但是光靠陈景天的能力还不够，绍薇的能力，我推断，是隐身——在你去找王希夷之前，他们两个就隐身跟着王希夷回家，对他进行了复制。趁着你喊居委会撬开王希夷家门的时候，他们顺势带着活着的王希夷离开家，还是通过隐身躲过一路的监控摄像头，送到了市局的储藏室里藏着，同时方便你的老相好进行生物取样，避免露馅。”
见乔恩没有否认自己的推理，唐珩辰乘胜追击。
“你这是利用了灯下黑原理，搅了G市整个政法系统的混水，但这堆套路和算计根本不够，因为你有一个先天劣势——作为军代表，你只能干涉企业内部事务，不能干涉地方事务，于是你们通过纪花祥，串联起x联和x工的行动——为了组装那台盾构机，没有技术硬实力的恒天集团势必会对这两家盾构机厂进行各种偷窃，x联和x工因此都想把恒天集团给摁死，尤其是x联，各种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和恒天集团简直就是死仇。”
“这个我可以作证。”梁静波在一旁举手，“二手市场一堆我们厂流出的配件，那个私自组装的盾构机还在洞里，硬件是我们厂的，操作系统和主板是x联的。”
唐珩辰看了一眼梁静波，又想起了那个娘娘腔郑好，还有曹师傅和拼死背着他出来的戚部长——这些人都是大型国企的员工，同时也是高等级的能力者，当领导的又不是傻子，面对拥有超能力的员工自然会“物尽其用”。
“你们厂的张总是个死抠门，x联的卫总又是一个极爱面子的，不用纪花祥多撺掇，他们两个自然会达成统一战线，收拾胡作非为的恒天集团。你们作为下属的员工，又都是高等级能力者，肯定会被领导拉出来当枪使。”
“我们不但被当枪使，在你们的套路中，那两个老总也被你们当枪使。”一想到自己被想一出是一出的张谨各种折腾，张谨还干出“用头开怪”这种惊天地泣鬼神的奇葩壮举，梁静波多少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就算是被当枪使，也是你们自愿的啊。”
梁静波也被乔恩的话给噎了个半死——是的，没人强迫他们干这干那，所有人都是自愿以身入局，包括早就看破不说破的唐队长。
见没人继续往下说，乔恩干脆也找了块烂墙根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悠悠地点了一下唐珩辰：
“说吧，你看破我布的局却又不说破，到底想要什么？”
唐珩辰根本没有藏着掖着：“当年纪花祥母亲的那个冤案，我那领导是帮凶之一，既然这一局你和程哥都不打算扳掉他，那么，他就会扳掉我这个既不和他一条心，又是最接近真相的人。”
“所以，你这算是纳投名状？”
“什么投名状，毕竟这一局过后，我那个领导八成会趁势把我踢出公安队伍，我得防着他为了扳掉我而去做局。”唐珩辰一边说着，一边搬了一块砖，吹吹上面的灰尘，同样一屁股坐了下来。
听着这两个聪明人打直球，梁静波反倒有点懵逼，他又想起了同样是聪明人的纪花祥，似乎，聪明人对聪明人，有话直说，才是最有效率的沟通方式。
“唔……我明白了。”乔恩高举双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我们，就是你的失业保险。”
对于“失业保险”这个说法，唐珩辰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失业……恐怕我是第一个交简历的。”
“你不是第一个。”乔恩一指梁静波，“第一个是他部门领导，刘庆华，你是第二个。”
“看来是我这边的信息有些滞后。”唐珩辰抓抓后脑勺。
“好了好了你盘算这个也没用。”乔恩冲他挥挥手，“你过得了我这关，纪花祥那一关怕是不好过啊。”
“怎么就不好过了。”
“纪花祥能看到一个人的所有选择，以及这些选择所带来的所有结果，然后，可以通过自己的行动加以影响和引导，让这些结果符合自己的规划和预想。她的网名叫拉克西丝，意思就是可以编织并影响他人命运的命运女神——所以，你的所有选择和行动在她的眼中都是单向透明的，即便是知道自己入了她的套，你也无法挣脱出来。”
乔恩对纪花祥能力的介绍梁静波在旁边又是听了个震惊——有这样的能力，怪不得一眼看上去像是有八百个心眼。他又想到伍明明对纪花祥恋爱脑犯花痴——人家早就知道这货会对自己犯花痴然后加以利用！
不然伍明明不会在如此紧急和危险的关头，贸然背着一个不认识的小丫头，一边躲避触手怪的攻击到处飞，一边对下面的人喊劝降的话。
陈景天之前说过，能在这个非法地下城呆下去的人，都有案底手上都不干净，又全都是能力者，倘若作为普通人的警察贸然闯入抓捕，除了用枪，不然真的没办法对付这一城身怀异术的亡命之徒。
劝降喊话这一举动，无异于将所有可能发生的暴力冲突减少到最小。再加上触手怪差点就将这里所有人都吃了，这里的能力者一见到警察冲进来，自然是放弃抵抗乖乖举手投降。
“你们真的是把方方面面都算计透了啊……”
听着梁静波的吐槽，唐珩辰哼哼唧唧了一阵，然后又伸手指着乔恩：“那丫头的身份是一个私家侦探，能量有限，这一局真正负责将每一枚棋子落到实处的人是你——我想你，能看到一群人的所有选择和结果，没错吧？”
乔恩点点头：“没错。”
“所以你可以将水搅浑之后精准预判各方的态度，但是整个G市的这盘大棋，筹谋策划，精准布局的人，不是你。”
顿了顿，唐珩辰又说：
“程珉，他可以看到所有人的。”
面对乔恩这个开了上帝视角的家伙，唐珩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即便有梁静波这个外人在场他也没藏着掖着，继续打直球：
“可否告诉我，他的谋篇布局。”
乔恩呵呵一笑：“你早就看出来了，何必我说。”
“你们没做这个局之前，整个G市的官场，拉帮结派，结党营私，里应外合，吃里扒外，一个个又都是人精。为了破局，你们只能通过自导自演，用王希夷的案子整一出阳谋无解，让他们自己动起来。
这一动，势必会将沉在水底的污泥和沉渣唤醒，你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全市排查所有有案底的，同时拔出萝卜带出泥。因为非法地下城就在G市旁边，那些有案底的人和地下城里的各种蝇营狗苟一定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正因为拔出萝卜带出泥，抓了一个给他们写黑话的老美，地下世界的加密语言系统才被破解，沈妙璃才有机会冒用别人的身份潜入这个非法地下城。
对于唐珩辰的推断，乔恩非常赞同和欣赏：
“我要是明目张胆告诉所有人有个克苏鲁老窝，和G市就隔着一堵墙，那些人的第一反应不是把克苏鲁杀了，而是先把我干掉。”
梁静波一头雾水：“好端端的他们干掉你干什么？”
乔恩立刻怼他：“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解决不了问题就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这道理你都不懂啊？”
政治层面的波诡云谲和人心算计，梁静波一个售后工程师真心看不透，只能老老实实闭嘴。见话谈得差不多了，乔恩又伸个懒腰，从断墙上站起来，嘴里的逼逼叨仍然没有停：
“至于到最后所有人会不会都会死，根本不在那些官僚主义者的考虑范围内。你不动他们，一点屁事都没有，还照常当他们的大小领导，照常是歌舞升平，照常埋头当他们的火鸡和鸵鸟，只要你去动一下，哪哪都有问题。”
唐珩辰同样拍拍屁股起身，还不忘伸手拉了一把梁静波。
“所以看上去是各种设局，实际上是通过设局来暴露我们自身的问题——我们敢于提出问题，更敢于面对问题解决问题。”
“乱世用重典，重疾用猛药——希望在接下来的工作中，你就是那一剂猛药。”乔恩冲唐珩辰点点头，“你的面试我这边过了，回去等通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