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云寺。
寺中有位先皇的舒太妃,陆凌云幼时还被她抱过,今日登门拜访。
舒太妃从前被先皇伤得极深,自古情事先动心的,输得最惨。
从那以后她便到这静云寺,守着青灯古寺,了却红尘往事。
今日见到陆凌云与苏扶楹,沉寂许久的心有些感慨。
她这些年见了太多人,一眼便能看出这二人之间的感情。
虽陆凌云不冷不热,可他时不时抬眸的眼神骗不了人,他会注意着苏扶楹的一举一动。
见她杯中茶水浅了,第一时间倒上;见她多看了眼哪碟糕点,下一瞬,那份糕点便被移到了女孩跟前;见她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便让阿布带着她到处走走。
这份细心,他自己怕是不知。
舒太妃好笑地抿了口杯中茶水,直言道:
“淳王身边这位姑娘倒是难得的心性单纯。”
陆凌云说话不留情面,也不甚动听:“被卖了也只会傻乎乎地替人数钱。”
舒太妃一顿,难得大笑出声,打趣道:“这话你同我可以,私下可与姑娘说话可不能这般直接。”
“京中什么都有,唯有真心难得,王爷能觅得一真心人,实属不易,莫要因为言语伤了她的心。”
陆凌云知道舒太妃在点他,沉默了良久。
他确实不懂要如何与女子相处,从前与宋晚接触,也不过是送些京中时兴的物件,每次她好像都不喜欢。
可让他写诗文情话给对方,他也觉得没必要。
直到遇见苏扶楹。
她倒是好哄,稍微给些物件,哪怕是最简单的路边糕点,那丫头都笑得极为灿烂。
好像每天都乐呵呵的,什么事都不能扰她心绪。
陆凌云喜欢这样纯善的女子,但就像那日在席间吃饭。
这样的女子身份到底低了些,应该是当不了他的正妻。
不过除了那个身份,他什么都会给她,就凭她跟着自己来了这北郊的情意,她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
从窗口往外望去,恰好能够瞧见苏扶楹正使唤着阿布给她在树上摘果子,侧颜动人,笑容明艳。
“凌云知晓。”
舒太妃一眼看穿陆凌云,那样的神态就是一个帝王特有的无情,她无声地摇摇头。
“你还是不懂,罢了,有些事你经历后自然便明白了。”
陆凌云不解地皱着眉,在他看来,情爱一事对帝王家是最无用的,因为一个人把自己弄得日日消沉,真的有必要嘛?
夫妻二人只要相敬如宾地过日子,他不亏待她,她不离开他,不就好了吗?何苦纠结太多。
舒太妃说,寺庙里住了位高人,医术极佳,对陆凌云的腿说不定有益处。
只是这高人神出鬼没,没有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出现,更不清楚他帮人医治的条件是什么,很看心情。
苏扶楹知道后便嚷嚷着要去请人。
她知道这是系统安排的人,只有通过他,到时候陆凌云的腿治好才不会被旁人起疑。
陆凌云看着天边渐暗的天色,沉着脸回绝。
二人因为这事,第一次吵架。
苏扶楹双手环胸,固执地不肯上车:“你要是早些跟我去,这会儿都回来了,何苦耗费时间在此处干瞪眼?”
陆凌云对看腿这件事早就不抱期望。
不管是太医还是民间游医,这段时间他看了许多,都是一个答案,那就是没救。
他心知自己的双腿无人可医,自己失望就够了,不想旁人跟着他一块失落。
“你若不愿坐马车回府,那就走回去。”陆凌云也恼了,扔下这一句,吩咐阿布驾车离开,竟然真的将苏扶楹一个人扔在寺庙门口。
苏扶楹看着远去的马车,双手叉腰,被气得不行,冲着那辆马车喊道:
“陆凌云!你混蛋!”
前头的马车因这一声,停了下来。
阿布探出头来劝说道:“苏主子,您就上车吧,王爷不愿看,您又何苦坚持呢?这天黑了后,山上可什么野兽都有!”
听他这么说,苏扶楹也有些害怕。
透过车窗扫到里头面无表情的陆凌云,苏扶楹一咬牙倔强道:“不用你们管!我就是要找到那神医,带回来!”
陆凌云闻言,呼吸加重,压着怒声道:“冥顽不灵,驾车!”
夜色降临,关叔瞧见不远处幽深的山林,心中不安。
想了想还是劝说道:
“王爷,要不老奴上山去把苏主子接回来吧,那后山可是有大猫的,昨天还听村民说有野狼出没抓小孩呢。”
陆凌云翻书的动作一顿,心中不可避免地紧了一瞬,却还是嘴硬道:
“她自己不愿回来,你去接也是不愿,不必担忧她,静云寺中有舒太妃,她若是害怕了自然会去寻求帮助。”
关叔见陆凌云不愿,张了张嘴,叹息了声没再说话。
烟柳急得在门口团团转,连阿布晚饭的时候都没怎么吃饭。
陆凌云待在书房内,手中的书页过去半个时辰未曾翻动一页。
“嗷呜——”
从山间传来一声狼的嚎叫,听得人头皮发麻。
陆凌云一颗心彻底被搅乱,推着轮椅出了书房,冷声交代道:
“备马,上山!”
“欸!”
阿布和关叔不敢耽搁,立马将准备好的马车拉了出来,急急忙上了山。
等几人到静云寺,恰好遇到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舒太妃。
后者见到他们,赶忙上前说道:
“你们可算来了,自从你们走后,苏更衣便提着灯笼独自一人上了山,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陆凌云右眼皮狠狠地跳了好几下。
来不及下车行礼,夺过关叔手中的缰绳,朝深山中赶去。
苏扶楹,你最好无事!
-
山间小道上。
苏扶楹自认倒霉,有气无力地朝外头喊着:“有没有人啊……我好饿啊……”
她都找到那神医了,但人家不肯下山,她只好记下位置,自己往回走。
本来想着明日一定把陆凌云绑来看神医,没想到在回程路上掉落捕猎人挖得陷阱。
洞太深,她爬不上去。
一晃,被困在这足足一个时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陆凌云,都怪你!不知道给我个台阶下嘛,讨厌死了!”苏扶楹越想越委屈,吸着鼻子蹲在洞底。
‘嘶……’
苏扶楹听到一声怪异的动静,止了哭声,借着月光看去。
只见地面有一条蛇正在快速移动。
情急之下,苏扶楹爆发了惊人的求生欲,手脚并用地想要爬到洞口,眼瞅着马上要爬到了,脚底一滑,脱力重新摔回了洞底。
痛得她后背一阵发麻。
那条蛇扭曲着再次朝她靠近。
蛇信子一吐一吐,好似死亡在逼近。
“不要啊,我最讨厌蛇了!你不要过来啊——啊!”苏扶楹哭喊着往后躲,脸上泥土混合泪水往下流。
“陆凌云,救我!!!”
山谷中响起一声呼喊,陆凌云耳廓一动,双眸一凝,沉声道:“那边!”
手中的缰绳狠狠地抽打着马匹,他从未这么着急过。
一颗心慌得不着地,手心冷汗直流。
那蛇眼瞅着就要咬到苏扶楹,下一瞬,空气中弥漫着血液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