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春日,但午后的骄阳依旧如火,晒得人眼睛有些许睁不开。
一众围着的锦衣卫你觑觑我,我觑觑你,俨然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
最后齐齐把目光投向冷汗直流的周挺身上。
他被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都退开!”
黑衣人见官兵慢慢往后撤,当即拽住董嘉柔的肩膀往后方城门退去。
他大喊:“把城门打开!”
听见对方得寸进尺的话语,周挺险些将手中的弓弩折断。
此刻手上的弦已经拉得最大,绷紧的神经丝毫不敢松懈下来。
他率领的这一队人马好不容易才追到这个偷偷摸摸潜入翰林侍读裴景言府邸,企图刺杀他的凶犯。
如今却要被迫放虎归山,明目张胆的打脸怎么能忍!
如果人质换成旁人,特别是这里的任何一个平民。
他根本不需要犹豫,直接上前抓拿就是。
但此时此刻的人质偏偏是董文旭的千金。
官大一级压死人。
何况还是好几级,他根本得罪不起。
直过了半晌,周挺依旧没表示,就这般与对方僵持着。
他这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落在董嘉柔眼里。
她再也无法冷静下来,只能卑微地开口乞求。
“我爹是户部侍郎,位高权重,他一句话,就能保你不死。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寻来,只要你把我放了……”
黑衣人闻言,手上动作一滞,想也没想就打断了她的话,眉眼充满打量。
“这么说,董文旭是你爹?”他突然仰头大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眉眼间腾起一股杀意:“那我就更不能放了你,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随之而来的是惊恐万分的女声。
“啊———我不想死,快来救我!他想杀了我!”
只见董嘉柔双手攀附在黑衣人的手臂,整张脸血色褪尽,苍白可怖,就连嘴唇也不停地哆嗦着。
眼见利刃即将割破皮肉,千钧一发之际。
迎面而来一支长箭,“嗖”的一声,直直没入黑衣人的手臂。
“哐当———”
长剑应声落地。
失了武器的黑衣人立马被围过来的官兵制服。
他明显愣了一下。
没想到一支冷箭将他的盘算全数打乱。
他愤愤不平地叫嚷:“董狗贼不得好死!董狗贼不得好死!你们这群走狗也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周挺将弓弩递给手下,怒瞥了一眼,没好气地吩咐:“将他的狗嘴堵上,搜身!”
原来一直在留意着情况的周挺哪怕浑身早已被冷汗浸湿,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见黑衣人分神,想也没想,直接松开扣弦的手。
早已蓄势待发的利箭猛得脱离了控制,也就眨眼的功夫便轻易将人制服。
没了挟持的董嘉柔神思惊恐,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双手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她恶狠狠地朝着一众锦衣卫嘶吼:“要你们救我,而不是让你们杀了我。要是方才那箭偏一点,死的就是我!”
此时,安静下来的街道渐渐传来了细不可闻的脚步声。
危机已过,原先躲起来的百姓开始冒头,纷纷朝风波中心看去。
待见到粉衣女子一脸狼狈地摔倒在地的样子,心里竟然不约而同地升起一股讽意。
你挨着我,我挨着你,不断地咬耳朵,字字句句不离自作自受。
还在忙着公务的周挺一听,遍体生寒。
只能随口吩咐了两句,丢下手头上的活,忙不迭地跑到董嘉柔面前,蹲下身来。
迫不及待地解释:“事急从权,别无他法,董大小姐没事吧?”
低沉又好听的声音传来,董嘉柔怔然。
伸手捋了捋掉落的碎发,摸了几下脖子,确认没有受伤后抬眸看去。
见黑衣人确确实实被制服了,才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口气。
又见来者一表人才,身形高大魁梧,本欲破口大骂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
她小声地道:“你们锦衣卫是怎么办事的?连一个逃犯也追不到,还险些害我命丧他手,回去得让爹参你们一本!”
周挺惊恐:“董大小姐息怒,都是这个贼人太狡猾,没想到他竟然敢当众挟持您。”
说着说着,视线不自觉落在她的手臂,问道:“大小姐是受伤了?若是不介意,我先给您处理如何?”
董嘉柔愣了愣,点头朝他喊了一句:“先扶我起来。”
就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侧身问身旁簇拥着的护卫。
“那个死瘸子去哪了?赶紧给我找出来。”
刚说完,又看向低垂着眉眼,旁若无人地包扎着伤口的周挺。
咬唇道:“周大人,我之所以会落入逃犯之手,完全是因为被人推的。大人可得帮我查查二人是不是一伙的。”
说着说着,还流出了几滴泪水,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
周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掏出帕子递了过去。
皱眉问:“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一旁的车夫极有眼力见地将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了出来。
周挺一听,对着身侧的马车就是一拳:“贱民就是贱民,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低声安慰:“董大小姐别怕,我来替您处理。只是……这事要是处理得合小姐心意,小姐可否在董大人面前美言几句。”
“看大人的表现了。”董嘉柔接过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水,娇羞地回。
这边闹得火热,另一边,则是无人问津。
本已受了重伤的颜衿,因为再次动用内力,无力维持身形的平衡,重重摔落在地。
再加上方才被踢的几脚,一直没有治疗的内伤如今伤上加伤,鲜甜不停地从喉咙里溢出。
她抬眸往风波中心扫了一眼,浑不在意地随手抹了几下。
趁乱将方才小男孩母亲掉落在地的匕首捡了起来,揣至怀中。
又将夺来的长鞭缠在腰间。
别的武器太抢眼,为了自保,这个长鞭是首选,而匕首是第二道防线。
这时,去买药的花楹刚好回来。
看见这一幕,想也没想连忙扑了上去。
扶起颜衿,手忙脚乱地往一旁的摊子躲去。
她蹲下身,着急地问:“姑娘是怎么回事?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吐这么多血?”
颜衿见来者是花楹,悬着的心回落了一半。
倚靠在摊子边,有气无力地说:“没事,我缓一会就好了。”
早已躲起来的大娘瞅了好几眼,终是没忍住。
匆匆地爬了过来,压低着声音问:“这是你家小姐?”
听见声音,花楹明显惊了一下。
第一时间抬头看向颜衿,见她对来人没有敌意,才轻点头。
大娘气愤地拍了拍大腿,一副痛心的表情,朝不远处的一众官兵指着说。
“作孽呀!好端端的一个姑娘竟被欺负成这样。你来了就好,赶紧带你家姑娘离开,不然等会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花楹不明所以,茫然又不知所措地看向大娘。
大娘只好将事情的经过一一解释。
花楹听后,饶是平日里乖巧可人的少女,此刻也与市井的泼妇别无二致。
她怒骂:“岂有此理!姑娘是遭的什么罪?这地方就没有公道可言吗?平民就该含冤受屈吗?”
大娘没再搭话,眉头紧蹙,一味地催促。
“二位还是快点逃吧!被董大小姐记恨上,你家小姐的命就不保了。她可是户部侍郎的千金,杀人不过是一句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