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的夕阳,余晖多变。
红黄交缠,艳丽夺目。
繁盛的长街道上,行人往来如梭。
道路两旁,铺子重重。
赵玉燕一行人出了周宅,顺着宽敞大道往前走大约五六里。
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金碧辉煌,气势恢宏的楼阁。
这是一座翘檐高耸,红瓦成片的铺子。
其上牌匾清晰工整地写了四个大字:赵氏布庄。
这里就是皇商赵玉燕的布庄。
铺子里的伙计正弯腰曲背地站在门口迎客。
眼神好得很,远远便瞧见了那辆熟悉的马车。
他高声喊道:“东家来了!东家来了!”
店里的其余伙计听到喊声,瞬间就打起了精神,原先想着偷懒的人此刻也都装得十分认真。
店里正被“伺候”着的年轻公子抿茶的动作一滞,抬眸朝门口看去。
不过一瞬,便将目光收回,继续若无其事地品茶。
赵玉燕掀开帘子下了车,刚踏进门口便止住了脚步。
她抬头打量了一圈后,突然蹙了蹙眉。
平日歇息的位置上坐了个身姿清瘦,眉目干净的少年。
此人穿着一袭云纹织锦雪白长袍,乌发用一支白玉簪绾成发髻束在头顶。
腰间坠着一枚玉佩,金色的“珏”字显眼得不能再显眼。
她一看便能确定。
这是赵郁珏的玉佩。
赵玉燕掩下内心的怒气与担忧,步履匆匆地走上前。
也不拐弯抹角:“公子身上的这枚玉佩从何而来?”
细听,语气带着几分质问之意。
白衣少年侧头一看,不紧不慢地放下杯盏。
低头解下腰间挂着的玉佩,拿到眼前晃了晃。
一脸茫然地反问:“你说这个?”
赵玉燕视线从玉佩掠过,落在他脸上。
愣了好一会。
明明是素未谋面之人,怎么就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人,她好像见过。
正这般思索着,耳畔传来一声清冷的嗓音。
“这是我在裕樟当铺买的。”
赵玉燕一愣,转身看向一旁跟来的周挺。
二人交换了眼色,神情浮现一抹异样。
赵郁珏凭着盛京首富小舅子的身份,无论走到哪,总有人敬上几分。
绝不会因为缺钱而典当玉佩。
所以,面前之人或许在撒谎。
思及此,赵玉燕试探地问:“公子确定是在裕樟当铺买的?会不会记错了?”
话音刚落,垂眸紧盯着他,似乎想从他的反应中窥探出端倪。
只是她在打量的同时,面前的少年也正打量着她。
清丽的脸庞,明亮的眸子,翘而小巧的鼻梁,一个男子长成这般模样实在是有些过于清秀。
以她接触过这么多男人的眼光来看,面前之人说是女子长相也不为过。
只是这样的容貌配上不谙世事的神情,让她生出了难以看透的想法。
短短的片刻狐疑后,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移至少年的喉结和胸膛。
只可惜对方穿得密密实实又松松垮垮,她什么也看不出来。
赵玉燕错愕片刻。
再抬头,却撞上了对方毫无避讳的眼神。
她面容微僵,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寻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不瞒公子,你手上的这枚玉佩正是舍弟的玉佩,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裕樟当铺?”
白衣公子对这番话似乎没什么兴趣。
微微侧头,神情平静地掏出票据,往前推了推。
眸中意味很明显,是让赵玉燕看的意思。
他道:“我买的时候并不知这是令弟的玉佩。”
言外之意便是他什么也不知道。
赵玉燕捡起桌面的票据扫了几眼。
上头清清楚楚地记载了这枚玉佩确实是裕樟当铺的东西,而且还是在今日的未时交易的。
金额还是两万两……
这么说,典当玉佩的人会不会知道赵郁珏的行踪。
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赵郁珏的下落。
所以,还是得亲自跑一趟裕樟当铺才行。
正当她准备吩咐的时候,便见眼前的白衣少年缓缓起身。
理了几下衣裳袖子,一副准备离去的样子。
赵玉燕皱了皱眉头,还没来得及多想,连忙朝身侧站着的夏常松使了个眼色。
夏常松极有眼力见地走上去,拦住白衣少年的去路。
提醒道:“这可是我们的玉佩,还请公子留下。”
白衣少年垂头瞥了一眼他的手,目光平静地迎上去。
“我当是有什么好事要请我喝茶,没想到是鸿门宴呀!”
“这玉佩可是我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实在是喜欢得紧。”他摩挲了几下玉佩。
继续道:“要想横刀夺爱,是不是得摆出点诚意?”
“比如……”白衣少年伸手做出了一个不言而喻的手势,微微笑了笑。
一双人畜无害的眸子仿佛带着能洞察一切人心的清透。
他缓缓道:“比如……钱。”
众人看得瞠目结舌。
饶是冷静如商场老狐狸的赵玉燕,也是错愕不已。
紧随着愕然而来的,便是脑中毫无征兆的混乱。
这人还真的想从她手上拿走钱。
只是赵郁珏的玉佩实非凡物,光是她方才看到票子上的金额就已经吃了一大惊。
虽然那些钱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平白无故被人诈一回。
她怎么会心甘情愿!
“你……你……你可知我们是谁?”夏常松毕竟能当赵氏布庄的掌柜,自然有几分识人的本事。
在赵玉燕还没开口的时候,他就暴怒地甩了一下袖子,厉声喊道:“居然敢提条件?”
刚威胁完的夏常松瞥了一眼眉头紧皱的赵玉燕,十分聪明地走到周挺面前,弯腰道:“周大人,你看这事怎么处理?”
此话一落,白衣少年循声看去,面色滑过一丝诧异。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只听夏常松继续说:“我有理由怀疑赵公子是落在他手上了,是不是得将他带回诏狱严刑拷打?”
赵玉燕眸光微动,薄唇轻启:“阿挺,你是官差,不必顾忌着父亲和我的面子,按流程办事就行。”
此刻,她的声音温柔如水,但话里话外无不在用身份向他施压。
周挺在锦衣卫浸润了这么些年,也不至于连话也听不懂。
对于她的话外之音,他了然于胸。
他可是盛京首富周震涛的嫡子。
而面前美若天仙之人,正是他名义上的继母。
因几年前的一场风花雪月,他的父亲突然被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
不仅将产业全盘托出,更是让她接手操持。
不过好就好在,这个女子并不是“祸国殃民”的妖姬,而是有几分本事的蛇蝎美人。
短短的几月时间里,不仅取代了王氏布庄成了皇商,更是一举将他送进了锦衣卫。
就这样,他从一个无所事事的首富之子摇身一变成为了百姓望而生畏的北镇抚司使。
对于赵玉燕,他心底是感激的。
所以对于她的吩咐,始终无法心安理得地推却。
周挺朝她张了张嘴,吐出了两字:“放心。”
虽说他和赵玉燕年纪只相差了几岁,但可是差了一个辈分。
平日里,他自然不愿意称呼一个比自己大了不过两三岁的女子为阿娘。
这让他无法开口。
想到这里,周挺转身看向白衣少年,摆出一副权贵嘴脸。
他将腰间佩刀解下,置于桌面,一字一句威胁道:“我没兴趣和你在这里浪费时间。玉佩和诏狱,你只能选一个!”
话音刚落,猛地将刀拔了出来,刀光几近晃花人眼。
他冷着声音继续说:“我劝你识相点,机会就那么一次。错过了,可得见识一下我手上这把刀的威力了。”
白衣少年瞥了眼,微微挑了挑眉。
果然是锦衣卫,这副唬人的架势和当日有得一比。
但他也不是纸糊的老虎。
诏狱他确实要去,但并不是用这种方式进去。
电光火石间,脑海浮现方才撞见的黑色身影。
微微笑了一声:“货物买卖需得银货两讫,周大人这番动静岂不是和土匪别无二致?”
周挺讶然。
目光全数落在面前之人身上。
这人还真是大胆,居然一点害怕的神情也不曾有,甚至还敢当众挑衅他。
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此人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又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
正当他茫然的时候,白衣少年将笑意敛起。
故意说得抑扬顿挫,戳人心防:“我可是有票据在手的……”
“此事要是被我表哥肖辞知道了,你猜会怎么着?”
言外之意便是他们一行人以权压人,但他也没在怕的。
因为他手上有着白纸黑字的证据,背后更是有座撑腰的大山。
他们拿他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