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完税粮以后,陆真在县衙和各位里正开了个会,许光和崔子建赫然在列。
其一是来年田地租赁的问题,先前陆真在百姓面前说过来年的租子最高只收四成,这件事落地还需要各里正回村宣传。
至于租赁文书,陆真让周主薄出了个模板,到时候照着抄写,将关键信息录入,最终汇总一份给周主薄。
诸位里正对此没有异议,这件事对于农户来说是好事,也让地主和佃农之间的矛盾减轻了几分,至于地主的想法,就交给县令大人来处理吧。
其二是稻田养鱼实践的总结,各村的情况不一,槐树村和水云村的田不多,陆真让他们回去思考是否有更贴合的方案。
而赵村因为夏汛排水,损失了不少鱼,实践得最好的竟然是杨村和周庄,这两个村子光是卖鱼就赚了不少钱。
至于王庄,里正王东刚上任不久,许多工作不熟悉,陆真派出崔子建去协助他,王东暗自松了口气。
其三是两处工坊的汇报,许光拿出账册讲了这段时间工坊的情况,最赚钱的竟然是肥皂工坊,陆真提出要扩建纺织工坊,为百姓提供干活的机会。
“过段时间,棉花就要收获了,咱们县能不能组织一批人去外地收购棉花回来加工再将棉布卖出去?”
许光记下了陆真的要求:“现如今为工坊提供原料的小贩和货郎都是一个人去村里跑商,若能形成商路,必然会有更多的人加入。”
“纺织工坊今年必须打开局面,若不能占领附近几个府县的市场,后年纺织机推广开来,就更难了。”
纺织机要推广?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陆真继续说道:“技术的革新是需要实践的,咱们靠着这个领先两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了。”
再说了,等棉布卖到大江南北的时候,就算你不想推广,也多的是人想帮你推广。
陆真提出县衙将支持覃木匠开办木匠学徒班,具体要求会发告示,各位里正在村子里宣传,争取将这门技术学到,垄断技术市场。
“今年能丰收,诸位都辛苦了,本官考虑开展良种培育计划,这个计划的牵头人是赵来,但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各村都必须参与进来,秋收过后就开始学习,来年开春便实践。”
“实践?该不会是拿所有的田地来实践吧?”
各位里正心里有点慌,毕竟步子迈太大会扯着蛋,他们想的还是走稳当点好。
“不需要如此麻烦,先前王庄有些土地归了县衙,这些田地都做试验,从泡种到收获都使用新的方法,将遇到的问题记录下来,编写成册,后年永新县就要用新粮种、新法来种植。”
“这事交给崔子建,八月下旬定下人选后先交大家认认字,九月开始授课,明年开春开始实践。”
崔子建脸色也认真了起来,如果说协助王东文书工作是手到擒来,这伺候庄稼他完全是睁眼瞎啊!虽然听起来还是文书的工作,可他心里就是莫名紧张。
几位里正互相看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认真。
今年的项目大家有目共睹,杨村靠着这个纺织工坊立刻就要起飞了,赵村靠着肥皂工坊闷声发大财,种田可是件一等一的大事,县令大人说了要干些研究工作,他们可不能让其他人比下去,到时候必须是自己村的人拔得头筹!
“大人,覃师父是否有说木匠坊要开在哪里?”
陆真点点头:“覃师父的妻子是周庄人,他想要去周庄建木匠工坊。”
周里正笑得脸上的褶子都舒展了,不愧是周庄人的女婿,这亲结得不错!
眼看着就要结束了,罗里正和孙里正都不想走,只有他们两个村子没有什么发展指示,心中不免有点发慌。
“大人,今年槐树村和水云村可什么工坊都没有,今日听下来,明年也没有工坊,大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对啊对啊!”
陆真头:“单靠耕种田地,村民连吃饱都难保证,除却种植、养殖的人,其余人要尽快考虑去工坊务工或者去学技术。”
“如此一来,咱们村岂不是人都要走得七七八八?”
两个里正沉默了,陆真继续说道:“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从村子到永新县,从永新县到大庆各地,咱们的人能走多远凭借的是本事,咱们要做的就是他们最强的后盾,而不是束缚他们的绳索。”
他们知道陆真说的是现实,也是正确的做法,可是他们心里这一关难过。
老一辈将村子交到他们手上的时候是这么多户人家,没成想到了他们这一辈,好不容易稳住了生计,却又为了发展让年轻一辈都出去闯荡。
回到村子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找来两坛酒互诉衷肠,村里人见了都稀奇。
今年见面还恨不得互殴的两人竟然还有一起喝酒的时候,一定有问题!
槐树村的几个年轻小伙怕自家里正吃亏,纷纷提着酒坛子就来找人了。
水云村的人一看,这还得了,赶紧去撑场子。
“我一定是喝多了,怎么一眨眼,村子的大小伙子都到跟前了?”
“咦?好像我们村的也来了,手上提的什么?”
“......叔,是酒。”
“来来来!陪叔喝两碗!”
小伙子连忙躲开:“叔你饶了我吧!这是我爹留着等我成亲再开的酒,要被他发现定是一顿好打。”
“你小子!还不赶紧拿回家去!”
罗里正和小伙子大眼瞪小眼,眼里忽然涌上两行泪:“等以后你们都出去了,肯定会忘记村里留下的老家伙们,到时候都没人陪我们喝酒了......”
小伙子愣住了,这哪到哪,怎么他就听不懂了呢?
孙里正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县令大人打算让年轻小伙都去学门技术,以后能走多远各凭本事,但没让他们不要家啊,这里永远是他们的家,他们总有一日会回来的。”
众人这才了悟,原来里正是担心村子里的人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可哪有年轻人不想趁着年轻做一番事情呢?
小伙子咬咬牙,打开手中的酒坛:“叔,你别难受了,你们在家好好的,我们才敢在外面闯荡,我保证,往后不管走得多远,每年春节都会回来,叔你可要给我留点酒。”说完闷了一大口酒,被呛得脸都红了。
孙里正拊掌道:“说得没错,咱们两个村可以联合起来,每年为在外打拼的年轻人安排一场洗尘宴,让他们高高兴兴回家团圆,再高高兴兴出去挣钱。”
罗里正点点头,转头看到几个陪他喝酒的小伙子,笑了一下:“你这酒还不赶紧封好,让你爹瞅见了怕不是要抽你。”
小伙子连忙酒坛子封好,脸上却沾满了酒气,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晚风吹散了屋顶上的炊烟,也吹走了两位里正心上的愁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