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
“见过大人。”
两人连忙站起来朝陆真拱手行礼,陆真摆摆手,坐在了上首,问道:“什么事情争得急皮白脸的?坐下来慢慢说。”
袁同知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熊天远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是将主意打到了陆大人身上,便没好气地说道:
“还能是什么,这朝中才执行了一年的军饷制改革,结果如今又说要改回去,自打陇右府被朝中批准改革先行以后,饷银也给得扣扣搜搜的,到现在还欠着两个月的饷银,若是折换成粮草,起码便宜了几百两。”
这就是熊天远不能接受的原因。
这些调配来的粮草多是陈米,可饷银合算是按照新米的价格来算的,而且这一倒腾手,中间那些赚得笑呵呵,剩下他在粮草堆前骂娘。
先前朝中打算放宽户籍管控,政策还未出就胎死腹中。
如今又将实行了不过一年多的军饷制改革给废了,朝中这群官员,到底在做什么?
陆真皱着眉想了想,最终看向熊天远:“熊将军,你想如何解决?”
对于陆真的问题,熊天远毫不犹豫地说道:“先前兵部以各种理由推辞交付饷银,如今又说要改回粮草配给,从哪个月份开始的,前面那些都给本将军给付饷银,后头的再给付粮草。”
听起来很合理,陆真看向袁同知,后者苦笑着说道:“大人,不是下官不给力,实在是催不动了啊!”
半个月,七八封折子入长安,没有一封回信,换谁都心累。
“最新的回信拿来给本官看看。”
袁同知在案桌上翻找了一会儿,将一张纸递上,陆真接过来扫了几眼,内心忍不住叹了口气。
年初有官府上报当地卫所吃空饷,一千人吃五千人的饷银,结果在剿匪的时候被土匪给灭了个全,官府再想调兵的时候发现无兵可调,这才瞒不住。
眼下给户部当家的郭长治想必是焦头烂额,陆真更担心的是改成粮草配给仍然解决不了问题。
兵部名册是各地卫所自己上报的,缺乏交叉核验和检查,改方式只是换汤不换药,钱没少给,还连带着中间商全赚了一遍,换成粮草,户部只多了几分转圜的余地,直接从各地的粮仓调配。
可若是遇灾,百姓怎么办?
思索间,陆真也坚定了想法。
这个事情不改,迟早是个雷,陇右府的兵丁不多,但养起来也费粮草,有啥要啥、给啥吃啥吧,挑到最后别吃不上饭。
“现在看来,朝中怕是很难兑现欠着的饷银了,这件事袁同知上了这么多奏本都没有回信,说明各地方都忙着上折子声讨。本官的建议是直接上奏表示接受朝中的安排,要求月底前一次性给付所欠粮草。”
熊天远听这话前半句还不以为意,忙着声讨就声讨呗,最好将兵部给吵炸了,省得心烦。
但后半句听完,他一下子就坐直了。
陆大人这意思是,朝中目前正在为这个政策改动吵得沸沸扬扬,各地卫所也未必全都会乖乖同意。
正好浑水摸鱼。
先确定好自己的权益还在,然后再上折子去凑热闹,偶尔表表态度,让他们各自为营,吵个天翻地覆吧。
“那亏掉的银子……”
熊天远看着陆真,陆真也看着他,两人眼神火花带闪电,最终还是熊天远自己咬牙承受了这一切。
“折子上得越早,朝中拿你做表率,就一定会用新米。”
陆真这话说得直白,现在就是要争取当朝中的脸面,因为亏了谁,也不可能亏了自己的脸面啊。
“若是到时候本官失算,还是陈米,军中吃不惯,再和云安商量一下,做成养马的料,府衙给你们备着粮食呢。”
有了托底的保证,熊天远不再磨叽,迅速写了一份奏本落款,但通过这事,陆真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用饭的时候陆真都还在想这个问题,一旁的郑前吃得开心,胡厨子的厨艺又见涨了,几道家常菜做得越来越贴胃。
一道关乎边陲军权稳定的政令,不到一年就被打回原形,朝中到底想干嘛?是怕军心太稳了吗?
还是说……
陆真看向一旁的云巧,后者被看得缩了缩身形。
“云巧啊,来,吃肉!胡厨子的这道炖肘子可是绝活,尝尝!”
一只大肘子落在云巧手中细小的碗里,顿时有一种泰山压顶之感。
“……大人,奴婢最近吃素。”说完将肘子夹给了旁边狂炫的张风。
“噢!是我考虑不周,来吃这个香煎蘑菇,这新鲜蘑菇个头大、口感好,一口一个不含糊。”
云巧看着眼前小山一样的碗,顿觉大人“爱之深切”,无奈地说道:“大人,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能办的云巧都给办。”
“爽快!你最近都没怎么写信,那鸽子养得膘肥体壮的,借来用用?”
云巧狐疑地看向陆大人,忽而脑袋灵光一闪,猛地睁大了眼睛。
陆大人这是,要和主子直接联系了?
“那群鸽子确实得练练,大人愿意用,是它们的福气。”
陆真又给她加了许多青菜:“吃素也得吃饱才好,多吃点。”
云巧想到自己大不如前的轻功,又看了眼开始炫第三碗饭的赵利以及啃肘子的张风,头一回对自己的武功产生了怀疑。
得到鸽子使用权的陆真则是分批写了三封信入长安。
第一封,询问朝中各方势力的动向及政令改动的原因。
第二封,询问边陲军队稳定情况。
第三封,陇右府改革践行过程中遇到的问题,深感为官之事繁任重,体会为君主之不易,望舞阳公主竭尽所能为君分忧。
前两封事关朝局和边陲安稳,最后一封则是在提醒舞阳公主,要利用身份之便,将权力拢在手里。
现在没有权没关系,只要她敢站出来,朝臣便多了一个选项,也避免了朝中权力更替的倾轧。
陆真看着飞远的鸽子,没由来地呼了口气,心情沉重了起来。
一个稳定的政权当然比乱世要好,战乱受苦受难的从来都是百姓,为权力更替流血拼命的还是百姓。
无论如何,稳也得先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