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漾双手托着腮帮子,正坐在草地上美滋滋地想着带点儿颜色的画面,头顶冷不丁地传来一道低磁的嗓音:
“在想什么?”
时漾心里一激灵,下意识仰起脸去看说话的人,脸上的笑还没褪去。
秦砚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他身后。
男人换了一身舒适的深色居家服,垂着薄薄的眼皮,用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注视着时漾,眼尾下方的那颗朱砂痣在黄昏的光线里格外醒目,让人挪不开眼睛。
时漾心里一阵发虚,感觉自己脑子里的那点黄色废料都被看透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讪讪地笑了下,“秦小叔,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什么时候过来的……
秦砚川单手抄着口袋,回想着刚才看到的画面。
从时漾没心没肺地追着柚子跑开始,再到逮住那只胖猫,说要跟它天下第一最最好,最后是坐在草地上笑得格外灿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砚川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到,这小子又在心里打什么弯弯绕绕的歪主意。
他最后只说了一句:“你还没说,刚才在想什么?”
当事人就站在自个儿身边,时漾哪里还敢打什么歪主意,他心虚地摸摸鼻尖。
“没什么,真没什么,就一个人傻乐。”
秦砚川这回确定了,眼前的人就是在打歪主意了。
“该吃晚饭了。”
时漾听到晚饭就来了精神,立刻冲秦砚川伸出右手,“秦小叔,那你拉我起来。”
使唤起人来,还真是半分都不客气。
秦砚川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静默地俯视着地上的少年。
直到把人看得不自在,这才纡尊降贵般伸出了手,修长有力的五指握住时漾的掌心,稍微用力将人拉了起来。
他又垂眸扫了眼时漾手腕上的淤青,忽然觉得有点儿碍眼,口吻随意道:“待会儿给你上点药。”
说完便迈步往屋里走去。
时漾就跟在他身后,自言自语似的小声嘀嘀咕咕:“这伤就是你弄的,早该是你给我上药的。”
话音落下,他就撞上了秦砚川的后背,对方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过来。
“怪我?”
男人高大的体型和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上位者气势带来极强的压迫感。
时漾硬着头皮看过去,微笑道:“当然不怪秦小叔,都是我自找的。”
秦砚川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嗯了一声,“知道就好。”
说完便转身继续往前走。
时漾无声地对着前方的身影踢了踢腿,恨不得一脚往人屁股上踹去。
秦砚川脚步没停,头也没回,“怎么?想踹我?”
“……”时漾悻悻地收回了脚,这回彻彻底底老实了。
怎么?秦砚川后面是长了眼睛吗?
时漾不久前才吃了一碗甜品,晚饭只吃了不到两碗米饭,菜量也是平时的三分之二。
就这饭量,叶昀也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姨妈前阵子还跟他吐槽过,说时漾一天到晚装模做样,每顿饭只吃半碗米饭就说自己饱了,秦昼少爷养的那只猫都比他吃得多。
时漾放下碗筷,颇为优雅地用餐巾纸擦了擦嘴角,冲餐桌前的众人微微笑道:
“我吃完了,今天胃口不怎么好,你们慢慢吃啊。”
叶昀:?
而另外的秦家叔侄三人毫无反应,显然已经习惯了。
—
夜色渐深。
别墅外面一片静谧,虫鸣声连绵不绝。
凌晨一点,这个时间段别墅里的大部分人都睡了。
秦夜阑刚从健身房出来,浑身都是汗,他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暗骂自己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觉跑下来健身。
就为了惹事精那随口的几句话。
离谱。
回到房间,秦夜阑把手机扔到床上,捋了捋潮湿的浅金色短发,拿了换洗衣服进浴室洗澡。
哗啦啦的流水声在浴室里响起,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手机也开始震动。
来电铃声被流水声覆盖,响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停下。
另一边的卧室,时漾微微蜷缩着身体躺在床上,脸颊烧得通红,嘴唇却没什么血色,汗水打湿了碎发,粘腻地贴着皮肤。
秦夜阑的电话打不通,他只能挂断,手上的汗水将屏幕沾湿。
也不知道是不是早上坐秦夜阑的跑车吹了冷风,晚上坐秦昼的机车又吹了冷风,时漾睡着睡着,半夜突然发起了烧,直接把他给难受醒了。
一摸额头,烫得厉害。
时漾感觉自己身体里有点火热。
才穿进来没几天就过敏了两次,现在大半夜的又发烧。
时漾脑子昏昏沉沉,一边在心里骂骂咧咧,一边再次点开通讯录,找了秦昼的号码拨过去。
哈哈很好,还是拉黑状态。
时漾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将最后的目标锁定在了秦砚川身上。
他指腹落在备注为秦小叔的联系人上,刚想点击拨通键,意识不清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指尖的动作也跟着顿住。
两分钟后。
时漾撑着软绵绵的身体,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光着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脚步虚浮地往外面走去。
走廊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外面空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有。
时漾扶着墙壁走到电梯前,直接乘坐电梯从二楼来到三楼,根据记忆来到了其中一间卧室前。
酝酿了一会儿情绪,他一边抬手敲门,一边用沙哑的破锣嗓子凄凄凉凉地冲里面喊:
“秦小叔……救命啊,开开门。”
“秦小叔你睡了没啊,咳咳……要是睡了可千万别睡得太死啊,秦小叔你听到了吗……”
“秦小叔……”
与此同时。
卧室侧对面的书房,房门紧闭着,里面的光线昏暗,只有桌案上的一盏台灯散发着幽幽的暖光。
秦砚川坐在书桌前,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昏暗的光线里,神情模糊难辨。
男人骨节分明的右手拿着一支素描铅笔,眼眸微垂着,手里的动作轻而缓,正在白色的画纸上画着什么。
一股难言的沉寂和压抑在周围蔓延。
直到一阵细微的声音穿透门板,从外面传进来。
模模糊糊,听不太清楚,像是在叫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