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惜舞这个绵里藏针,柔弱里裹着刀刃的裴家小媳妇,将福寿堂屋里的气氛搞得诡异的沉默。
今日本该一脸喜庆的老寿星,脸上的神色说不清是黑,是红,是白,还是青,一双犀利冰冷的眸子里却能看出她内心的恼怒至极。
万老夫人审视着上下打量了一番凤惜舞后,也琢磨出这个小媳妇不是好惹的省油灯,存了看伯爵府笑话的心思,唇角挂着讥讽的冷笑,默声不语。
那个年轻貌美的贵妇人却站起了身来,上前亲热的拉起了凤惜舞的手,笑容淡淡却带着亲切,:“惜舞,你还不认识我吧?我是陈国公府的少夫人,婆母特意叮嘱我见到你问候一声,你身体恢复的可好?”
原来是陈国公府三个月前才娶进家门的少夫人,当时凤惜舞在家养病不能出门,也特地派杨嬷嬷去千草堂知会了侯掌柜一声,让他以千草堂的名义给陈国公府送去一份重礼道贺。
因为和陈国公府还有着另一份渊源,凤惜舞对第一次见面的少夫人就生出亲近感,回握着她的手,眼眸里都是真诚和亲切,:“原来是陈国公府的少夫人,真是失礼了。多谢陈国公夫人的挂念,少夫人你回去后告诉国公夫人,我身体恢复的很好,让她安心,不必牵挂。”
少夫人抿唇一笑:“惜舞,我闺名肖若然,你就喊我若然好了,来,我们这边坐下聊。”
陈国公府的少夫人和凤惜舞亲昵的坐在一起,低声小语的聊着天,亲密无间。旁边几位贵妇人侧耳倾听着,都是微笑不语。老寿星和万老夫人也都沉默的端坐着,没有了互相热情寒暄的兴致,屋子里气氛诡异的古怪。……
忙碌着安排寿宴的二夫人李氏,幸灾乐祸的听完贴身丫鬟的禀报,心情愉悦的转身往福寿堂走,大夫人朱氏烂泥巴扶不上墙,该她表现的机会到了。
李氏仪态端庄的进了屋,装作没看出屋里的气氛不对劲儿,对老夫人福了一礼后,就周到的给坐在上首的万老夫人福了一礼,笑语言言:“万老夫人,几个月未见,您这气色越发的好了,面容更是越来越年轻了,也不知您是怎样保养的,将我们这些年轻的晚辈都比了下去。”
是个女人都爱听被人夸赞貌美年轻,年纪已经六旬的万老夫人也不例外,绷着的老脸立刻笑逐颜开,:“裴老夫人,你这个二媳妇真是会说话,这一张甜嘴就让人心生欢喜,有这样孝顺贴心的好媳妇伺候,你算是有福气了。”
哼!虚伪。老夫人心里冷哼了一声,大媳妇朱氏是没脑子的蠢货,二媳妇李氏却是个虚伪的心机婊,面子上的功夫高手。论嘴巴甜哪里比得上二女儿静云?更远不如孝顺的静云贴心备至。
当着外人面,还是伯爵府的体面重要,老夫人一脸欣慰,:“二媳妇知书达礼,贤惠孝顺,又心思细腻,会体贴人,有这样的儿媳妇在身边尽孝,还真是老身修来的福气。”
得了夸奖的李氏笑着谦虚了几句,对着老夫人说道:“婆母,寿宴已经准备好了,您这位老寿星该带贵客们去前面宴客厅了。”
老夫人将心中所有不快赶走,起身笑着邀请,:“万老夫人,各位夫人,寿宴已经准备好,咱们去前面宴客厅吧!”……
三十六桌宴席屋子里摆不开,院子里搭的喜棚款待身份低的宾客,身份尊贵的宾客在宴客厅里款待。十几桌寿宴摆满了宽敞的宴客厅,老夫人带着贵客们坐在了最上首的一桌。
男宾席和女宾席中间拉了一道帷幔隔开,但为老寿星祝寿时,还是男女宾客都在一起观礼。此时,这道男女大防的帷幔还没有拉上。宾客们有几桌人坐在原地观礼,离得远的干脆纷纷起身,走到铺了红毯的近前观礼。
先是裴家子孙为老祖宗拜寿,端坐在那里的老夫人笑得慈祥可亲,完全看不出丁点儿的异常来。旁边桌上摆放的两个大寿糕,衬托的衣饰豪华的老寿星更添了几分福寿双全的富贵福气相。
裴家的男人都生了副好相貌,年长的相貌堂堂,年轻的英俊貌美,年幼的两个小公子生的粉雕玉琢。儿孙晚辈分成三轮,同辈的排在一起给老祖宗拜寿,宾客们纷纷夸赞着裴家男子的容貌出众。
轮到裴家女眷给老祖宗拜寿时,却是一个个单独尽着孝心的。
朱氏扭着粗腰走出来,肥硕的身躯费力的跪了下去,胖脸上糊了一层厚厚的脂粉,在她勉强的挤出笑容时,粉末也跟着掉落,惹得宾客们纷纷偷笑。不明白长的差了点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没品位?作为伯爵府的当家主母,脂粉抹的像新糊的白墙一样厚,这是哪个地方的审美观?就算是最卑贱的青楼女子,也不会这样装扮妆容吧?
裴尚站在旁边,看到朱氏的模样时气的脸色一白,听到周围宾客憋不住的偷笑声后,又羞臊的脸色涨红,愠怒的一甩袖子,走出了宴客厅,眼不见心不烦了!
裴晏安和裴晏华裴艳秋三兄妹也羞臊难当的抬不起头来,低着头往人群里躲了躲。
跪拜在地的朱氏耳朵里听到周围压抑着的失笑声,羞愧难当又恼恨至极,紧张的满头大汗珠子又顺着脸颊两边往下流。这一下,妆花了。她磕完三个头后抬起头来时,胖脸上白粉被汗水冲出了一道道沟,红肿的巴掌印隐约显露了出来。
宾客们这才恍然大悟,不是裴家大夫人品味低审美观奇特,厚厚的脂粉是为了遮住被人扇红肿了脸的丑啊!
听着嘁嘁喳喳的低声议论,朱氏简直羞愤欲死!:裴静云你个臭婊子令我出了大丑,此仇不报非妇人!
:“儿媳祝婆母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羞恼憋屈着将祝寿词说出来后,朱氏爬起身来一招手,两个丫鬟桃花和杏花抬上了寿礼。
真是块上不得台面的狗肉!老夫人心里恼怒,面上神色不改,慈祥可亲的笑着说道:“大儿媳有心了,你这份寿礼选的好,玉石雕刻的仙鹤寿松栩栩如生,我甚是喜欢。”
:花了我二百多两银子,你当然喜欢了。朱氏心里腹诽了一句,白胖的脸上堆着笑容,替女儿邀功,“是艳秋的主意和眼光,她说这份寿礼祖母定会喜欢。”
二夫人李氏仪态端庄的为婆母拜寿后,献上的寿礼是一尊镀金的佛像。老夫人照样慈祥可亲的笑着夸赞了几句,:“二儿媳真是善解人意,贴心备至,知道我每日拜佛诵经祈福,寿礼选了一尊金身佛像,正合婆母的心意。”
二房的庞氏上前拜寿后,献上的寿礼是一幅松鹤延年字画。老夫人也慈祥和蔼的夸赞了两句,:“侄媳妇有心了,这幅名家吴惠子所做的松鹤延年字画,伯母喜欢。”
胆小的庞氏也在心里腹诽了一句,:“你当然喜欢了,这幅字画可是花光了我们二房这个月的月钱。”
长孙媳妇秦氏献上的寿礼是一个精致的金蟾蜍,象征着财富和吉祥。对于这个娘家侄孙女,老夫人更是笑容满面的不吝夸赞。
凤惜舞笑容浅浅的走出来时,惊艳了满屋子的宾客。本来都在心里感慨裴家男子皆是容貌俊美,裴家媳妇没有一个美貌出众的,没想到,这就出来一个绝色美貌的。
凤惜舞盈盈拜下,仪态优雅端庄,:“孙媳祝祖母福寿双全,长命百岁,笑口常开,富贵显荣。”说完祝寿词,站起身来,接过丫鬟紫苏递过来的寿礼,笑意盈盈的打开了这幅连装裱画轴都没有的字画,《福寿双全》四个大字倒是娟秀飘逸。
紫苏偷偷瞟了眼自己才出炉的佳作,心虚的往后退了几步,面孔藏到了人后面。
“祖母,这是我的贴身丫鬟紫苏的墨宝,也是孙媳对祖母的一片心意,您看看,喜不喜欢?”
老夫人慈祥可亲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张了张嘴,也没将喜欢不喜欢说出来。
宾客们也都愣住了!伯爵府晚辈们给老寿星敬献的寿礼,虽然算不上贵重稀奇,但也算是摆的上台面。这个二少夫人敬献给老寿星的寿礼,竟然是她身边的丫鬟手写的一幅字,这,这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
这个绝色美貌气质清纯,双眸清澈干净的女子,看上去绝不是个无知的傻子,难道,她是故意羞辱老夫人的?
老夫人还能强压着怒火,维持着体面,旁边的裴静云肺都要气炸了!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不好开口怒骂,控制着愤怒冷声质问:“凤惜舞,老祖宗六十六岁大寿,你送了一幅奴婢写的字幅做寿礼,你是何意思?”
裴静云遮盖右脸上红肿巴掌印的法子和朱氏不同,她用了胭脂将左右两边脸都涂红了些,颜色倒是涂的匀称,但半边胖半边瘦,浓胭脂红的像半边大半边小的猴屁股。本来她一直低着头用团扇掩面,孝顺贴心的她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开口替母亲讨个说法。
宾客们看到用团扇半掩面却遮不严实的裴静云,又是一阵纷纷偷笑,也明白了方才定是发生了姑嫂掐架的热闹场面。
老夫人想阻止二女儿对她的维护之言,侧头对女儿使着眼色却没能阻止住,只好和颜悦色的说道:“静云,这是孙媳妇的一片心意,福寿双全,寓意吉祥,我喜欢的很。”
凤惜舞却并没有借着台阶下,笑意盈盈换成了一脸委屈,:“二姑母,你住在裴家两年多也该知道,娘家陪嫁给我的丰厚嫁妆都被祖母借出来补贴家用了,嫁妆都被掏空,府里月钱也从来没有发过我们主仆几人一分一文,我手里实在没有银子买寿礼了。要不然,八万多两银子在手里,多贵重稀奇的寿礼我也舍得孝敬祖母的。”
什嘛?什嘛?什嘛?……我们没听错吧?裴家孙子媳妇的丰厚陪嫁,都被伯爵府老夫人借出来补贴家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