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说到,齐墨抛下陈婉君带着白止桦再去终南山。陈婉君决定与陆羽鸿一同前往终南山寻找二人。
陈婉君与陆羽鸿书院告别之后,便各自回去收拾行装。家中书房,陈婉君开抽屉拿身份证件的时候,发现在旁边齐墨的钱包下面,压着一张签,是很久以前他们去临安紫光寺求的那支签。她回忆起那时候蔡老师回应齐墨所求,回忆齐墨深情一吻,现在想来只道自己当时天真。如果说,有谁还能跟齐墨关道玄隶属同类的话,陈婉君觉得蔡老师应该能算一个。她当然也不可能叫她帮忙,她只是希望她能够给出她一些线索。她连忙给陆羽鸿打了个电话:
“羽毛,机票晚点订,我要先去一趟临安。”
“我陪你去,一会我开完会就来接你。”
午后二人便来到紫光寺。陆羽鸿见陈婉君并没有在寺庙停留,而是直奔后山别院。当他看见那座别院的时候,倒吸了一口凉气。陈婉君止步别院大门口,整理了情绪,便推门而入。二人穿过前厅,只见寺院住持正在中庭菜园浇水。
“蔡老师早上下山去了。”
“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给了我几只香囊,说如果有一男一女来找她,就把香囊给他们。”
陈婉君接过香囊,一共四枚。
“蔡老师说山里夏季多毒虫,里面的香粉可以驱虫。”
陈婉君仰天轻叹一声,心道:[天!她真的什么都知道!]
“替我感谢蔡老师,此行结束定再次登门致谢。”
“路上保重。”
二人走后,两个人影从别院后面竹林的顶端探出。蔡老师和夏侯茶,一人坐在一支竹头上,荡着秋千。
蔡老师道:“让你别管闲事,你还来通知我干什么?”
夏侯茶道:“我没有来通知你啊,我来这里抓竹叶青回去酿酒。看到你的慧剑插的那么高,岂有不拜之理?”
蔡老师又道:“他走到头了。他们还在一起。”
夏侯茶回道:“当年金蝉子和黄眉打赌,每次都是金蝉子输。可这一次……”
蔡老师接道:“黄眉要输吧。”
夏侯茶叹道:“祂怕是不会轻易实现承诺的。”
突然“啪”的一声,蔡老师祭出长剑将一条竹叶青开膛破肚之后卷在了夏侯茶的竹头边上。
“啧啧啧啧啧……”夏侯茶一边摇头一边说到:“太血腥了!太残暴了!我要的是竹叶和竹青!你白痴啊!万一杀死个有灵的,你就你现在这点儿功力,诵一万遍渡亡经都没用!”
“我再晚一步,它就上嘴了!”
“你是觉得我解不了这玩意儿的毒?”
“滚你妹的,好心当成驴肝肺!”蔡老师说完,跳到夏侯茶身边,收回了自己的剑,顺便也收了那条蛇,说道:“你不要我自己拿回去炖汤喝。”
“你不是吃素的么?”夏侯茶讥到,“啥时候开始吃蛇了?”
“好不容易有机会再做回人,我还要当和尚继续吃素?”
“呵呵,”夏侯茶笑道:“细蛇没肉,炖汤倒是好吃的。要不一起吧~”
“再去弄只珍珠鸡。”
“行。”
两人说完,就从竹头上跳了下来,又往竹林更深处走去。
这边陆羽鸿和陈婉君从临安回来之后,订了晚间的机票,就启程去了西安。当晚,陈婉君告诉陆羽鸿,她的打算是先找到终南山的制香名师夏秋实,然后再做进一步打算。陆羽鸿在听完来龙去脉之后,对陈婉君的第一步表示了认可。当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二人就进了山。时近七月,山上气候仍然是微凉,透着薄雾。二人与景区人多处渐行渐远,沿着山间小道,缓缓向西行进。步行半日,到达了一处山谷,石碑铭文:忘川沟。
“应是这里没错。”
“入谷只有一条路。”
“走吧。”
“你不休息一下?”
“等我走不动了自会停下。”
“……”
陆羽鸿望着陈婉君前行的背影,一贯穿着长裙的她,此刻是衬衣马甲,长裤马靴,汗水浸透了她的衣领,长发扎成丸子高高顶在头顶,碎发全被汗水浸透,湿答答粘在脖颈上。她的背影与这山林美景融为一体,陆羽鸿恍惚觉得这个世界,只有大地山川,只有林间二人。他心中莫名升起一阵悸动,但是他知道此时绝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失神只在一瞬间,他笑着摇了摇头,很快跟了上去。
又行个把小时,二人见到密林深处一院落,炊烟袅袅,正好指引他们前路。
不多时,陆羽鸿便叹道:“好香啊~”
“呵呵,看来我们到了。”
两人来到一简朴的泥瓦草屋院落前,一位布衣麻裤的中年男子,正在院子里筛着东西,见二人驻足门口,满头大汗,行装简单,便开口询问道:
“两位是偶然路过,还是有意寻来?”
“有意寻来。我心似秋月,碧潭清皎洁。这里不知是否有一位夏师傅,他曾替我做过一种合香丸,名唤【寒山仙踪】。”
“两位是齐弟的朋友。”
“对。”
陈婉君听见院内之人这句话,立刻回头对陆羽鸿报以了一个舒展的微笑。好似在说,看吧,我果然找对了!
“请进吧。”
布衣男子放下手中筛萝,请陈婉君二人进内。屋内陈设简单,桌子后面的架子上摆放着一个一个瓷瓶,里面应是各种香丸香粉,每一个瓶子上都贴有名称。而左边一整面墙都是方格抽屉的中药柜,如果不是知道此人是制香师傅,陆羽鸿真以为自己是到了药铺。桌子旁边是一个土茶炉。布衣男子先加了水,后添了火,转身往柜子里取了两种花草出来,丢进了茶壶。
坐下后,陈婉君和陆羽鸿的眼睛,就不约而同的瞧见了右边墙上的画。
“这是齐墨的画。”陆羽鸿说道。
“敢问夏师傅,画中之人是?”陈婉君问道。
“是我的祖师爷。”
“看这幅画有些年份了。”陈婉君说。
“读书的时候,他就是我们系里工笔最好的,没有之一。”
“的确是齐弟很久以前的作品。”
“你们早就认识了?”
“十多年前,我的师父还在世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学徒。有一日,我与师父上山采制香材料,看见他踉踉跄跄向我们走来,还没到我们跟前,已经倒地晕过去了。我跟师父将他背回。发现他身上和腿上都有伤,神智不清,高烧不退,师父就命我赶紧将他背下山送去医院。后来,他痊愈之后又到山上来致谢,发现墙上挂着的祖师爷画像已经破败不堪,就留下来画了这幅画。他在这里住了大约半个月的时间,我与他的感情,也是在那半个月结下的。他不画画的时候,就会跑过来帮我做事,他跟我讲很多外面的事情,我也跟他讲很多制香的知识。”
“师傅,我有一事不明。”陈婉君道。
“请讲。”
“我二人尚未表明身份,师傅为何愿意将这些陈年往事如一相告?”
“齐弟自那次离开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却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突然拜访。他给我一包香粉,让我按照那个味道,配一种香丸。他跟我说,这是要送给一位非常重要的朋友的礼物,请我务必尽心。我打开香粉,细细品味,知你四味,知他心意,便多加了一味玉兰,使香丸整体感觉更加莹洁清丽,也更符合你的气质。这就是【寒山仙踪】的由来。”
陈婉君听后,便不再说话。陆羽鸿知道陈婉君此刻正沉浸在对齐墨无尽的担忧和思念之中。他拿起杯子将那花茶一饮而尽。明明是很甜很香的茶,落到陆羽鸿嘴里,嗓子里,却如粗制汤药,苦涩烧心。他知道这苦好,这涩也好,这药治他的痴心正好。可在爱情面前,恨痴怨仇,总是跟欢喜欲念交织缠绵。陆羽鸿对陈婉君是日渐加深的爱意,也是日渐加深的痛苦。
茶从红色喝到了无色,陈婉君才再次开口:“他去年来,在你这里住了多久?”
“没住。他送完香粉就走了,来取香丸已经是几个月之后。”
陈婉君感觉自己的思路已经到了死角。她沉默了下来。这时候陆羽鸿问道:
“能不能带我们去……你多年前发现他的那个地方?看看。”
“这……我恐怕不是很记得了。不过可以陪你们试一下。”
“谢谢夏师傅。”
说完,陆羽鸿就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包。要说陆羽鸿办事周到,陈婉君也不得不服。他将红包放在桌子上,然后开口道:“我们恐怕还要在这里叨扰几日。给您添麻烦了。”
“所以你们此行的目的是?”
陈婉君闻言不得不迟疑了下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找理由。总不能对人家说齐墨过来进时空域救人,把他俩甩了,他俩只能自己找吧?
陆羽鸿见状替她开口道:“她是作家,此行是想为齐墨写本书。跟齐墨当时来找你为她做香丸,其实是一个用意。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爱意。我是齐墨的师弟。也被她邀请来协助整理齐墨前半生的生活轨迹和生涯成就。”
陆羽鸿表情得当,言辞诚恳,夏秋实听完频频点头,没有丝毫怀疑。稍后他说:
“那你们今晚要留在这里吃饭吧?”
陆羽鸿点头道:“方便吗?”
夏秋实说:“那就来一起做饭吧。”
“好。”
只是,陈婉君和陆羽鸿都不善烹饪,夏秋实本想让他俩帮忙,结果越帮越忙。陆羽鸿更是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在他往木耳青菜里倒下去半瓶糖之后,夏秋实实在看不下去了,挥手把这两人赶出了厨房。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陆羽鸿待在院子里,听着虫鸣,观着飞鸟,看着云卷云舒,轻风抚过面庞,他竟有一种不愿再回到俗世的感觉。陈婉君收拾好行李,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走到陆羽鸿身边。
“在想什么呢?”
“你看世间凡人多傻,有这般美景不曾欣赏,却在世俗你争我夺那些无聊的东西。”
陈婉君知道,陆羽鸿又开始抒情了。
“羽毛你知道吗,你说这些话的时候,你身上那种霸道总裁的气质就完全消失了。就像西门吹雪,收起了他的剑。”
陆羽鸿转过脸来,久久凝望陈婉君。暮色笼罩,心之所向。如果他是西门吹雪的话,眼前人无疑是孙秀青。人总有一面是自己最喜欢的,陆羽鸿就最喜欢他在陈婉君面前的自己。
话分两头。这边终审答辩日期将近,入夜时分,陆雪、时念和谢彬彬的团队仍然在机构的会议室里开会。
“这就是你们机构的实力吗?”陆雪说道,她显然非常不满意谢彬彬提交的原画。
“这些原画都已经经过陆总签字确认。而且我们从来只改三稿,对于你们的需求,我已经改了四稿了。多出来的一次是给陆总面子。”
“我要见陆总。”
“他不在。”
“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陆羽鸿和陈婉君此时已经吃过晚饭,正在院子里商量明天的安排。陆羽鸿看见是陆雪打来的电话,就把电话交给了陈婉君。
“喂……”
“怎么是你?陆羽鸿呢?”
“他睡了。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这么早就睡了吗?你骗谁呢?”
“陆雪,你有事最好立刻说,不然我挂电话了。”
“把电话给陆羽鸿。”
陈婉君听完,就把电话挂了。
这边陆羽鸿则收到了彬彬发来的消息。
【她们不满意原画,正在会议室撒泼呢。】——谢彬彬
【知道了,应付一下就行了,别耽误正事。】——陆羽鸿
“该死的陈婉君!”陆雪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
时念不禁想到关道玄还真把北斗当回事儿,哪知道陆雪随随便便就被齐墨陆羽鸿他们耍的团团转,不禁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你不是本来就不喜欢他俩吗?”
“对啊,陆羽鸿跟我说他要跟陈婉君去旅游的时候,我还挺爽的,齐墨终于不用被陈婉君纠缠了。”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给齐墨打电话,他不接。我又给他发消息,他也不回。然后我想到他那找他,他的人跟我说,他不在,具体去哪不知道。我想他肯定是被陈婉君伤透了心,就又给他发了一些消息。然后……”
“然后怎么拉?”
“他就把我拉黑了。”
时念此时心里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了,但心底一丝同情,还是让她拉住了陆雪的手,温柔地对她说:
“陆雪,你听念念姐过来人跟你说一句,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齐墨不管喜欢谁,但是可以看出来他肯定不喜欢你。而且像他这样的男人,是不会像陆羽鸿那样子,随意留情,明明对你没感觉还会给你一些希望的。他每一次拒绝都很清楚明白。我想你应该放手了。不然受伤的还是你自己。”
听完这些话,陆雪竟然靠着方向盘嚎啕大哭起来。
时念心底顿时掠过一丝情绪,稍纵即逝。
陆雪把时念送回武林府,然后就驱车离开了。时念开门,发现关道玄已经在内等候。
“很蹊跷,他们仨同时离开了。”
“我已派人查过。不是一起走的。齐墨的车在26号凌晨上了高速出了省,目的地是苏州。陆羽鸿和陈婉君则是高调很多,两人买了26号晚上的机票去了西安。”
“看来陆羽鸿已经对陈婉君下手了。”
“你的催眠起作用了。”
“就算不起作用,女人碰见像他这样的男人,也很难把持的住的。何况他是真心喜欢陈婉君,相比齐墨那块木头,陆羽鸿可真是太懂得撩人了。”
“该是时候对齐墨动手了。”
“怎么做?”
“等陆羽鸿玩够了回来,我去会会陆羽鸿先,看他已经走到哪一步了。你想办法尽快配出一种制剂可以侵入齐墨脑细胞的。”
时念犹豫了。她走到窗边点了根烟,摇头道:“齐墨我没办法,他恐怕有生理和心理双重壁垒。那天我已经试过了,他对我的香味丝毫没有反应。他跟普通人不一样,我用普通人做试验就没有意义。他对待女人非常冷漠,我近不了他的身,就没办法试他。我不确定我什么时候能研究出来。”
关道玄听罢,并未犹豫丝毫,立刻道:“用我做试验。”
时念却更加犹豫了。这样只会让关道玄对自己的误会越来越深。将来就算是关道玄对她产生了真的情感,关道玄也会认为是她的毒剂导致的。时念摇头,摇了很久。
“我永远不可能对你用毒的。我要你终有一天自己发现真相。没有任何辅助手段的,了解那件事的真相。”
关道玄叹了口气。这些年来,其实关道玄不是没有怀疑过,也不是没有调查过。但与那段过去相关的所有人,似乎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能够检索到的信息只剩下那些谣言。而时念,总是问他是否相信她,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坐下来,把这件事的始末从头到尾告诉过他。可能,他在时念看来,是一个调查高手,无孔不入,无事不知。所以她觉得没有必要讲。但是关道玄在这件事情上,的确似乎被人蒙着双眼,一蒙就蒙了十多年。如今的关道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未及而立的年轻小伙子了,这些年来,他也在反复品味当年那个女人接近他的真相。他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那女人从身世到行为,在如今的他看起来,根本破绽百出。
要说他会因为那个女人有问题,就相信时念没问题吗?也不可能。他对时念必须防备,时时防备。他的猜测是这样的:原本那个女人也是家里派到他身边做他搭档的,但是那个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被家里做掉了。他们就派了第二个人,也就是时念来到他的身边。
两个女人同样用毒,两个女人同样恶毒。关道玄这辈子就没见过好女人。他年轻的时候以为那个女人很好,完全是因为自己阅历不够,或者还带着点儿荷尔蒙的关系。但是现在的关道玄,马上就要四十不惑了。时念再美,对他再好,只要她还是他的搭档,就不可能引起他的性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