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新学之能必万古流芳,李公劝谏之壮举,必然会名记青史!”
“我等日后定会以李公为榜样,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李公千古,公主殿下千古,当受学生等一拜!”
李北玄惊讶地看着一众文士,他们之中也有不少孔门文士。
虽然他们是敌对关系,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不妨碍他们称上一声李公。
自古以来,能称为公的人,要么是长辈,要么是做了让天下人全都敬佩的大事。
恰好,李北玄做了一件所有人想做又不敢做的大事。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李北玄的眼睛唰的一下就红了。
文士们所喊出来的口号,无非就是李北玄借用上辈子的圣人之言的罢了。
他所做的一切,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的日子过得舒服一点儿,虽然后面有讨好赢丽质的嫌疑……唯独这一次,李北玄用留声机劝谏不是为了自己。
他不知道赢世民要干什么,总觉得赢世民不会无缘无故地搞事情,所以他要再逼赢世民一下。
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成了万人敬仰的李公。
坦然接受了这一拜,李北玄大笑三声走进了牢房。
黑压压的人群,又默默地对他深施一礼之后,全都涌向了宗正寺的方向。
他们,要见见那位逆流而上,心怀侠义仁德的公主殿下。
牢房还是那间牢房,墙壁上依旧是那首石灰吟。
牢头们没读过什么书,但所有人都说李北玄是好人,那他就该享受到好人该有的特权。
仗义多为屠狗辈,负心多为读书人,狱卒们早就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还很细心地在牢房里摆放了梅兰竹菊四公子的盆栽。
五大善人也没用什么特权,牢头和狱卒也全都拿到了赏钱。
没事儿的时候就凑到一块,一边喝酒一边听李北玄讲述在登莱府的光荣事迹。
书架上,也摆放了不少的书籍,李北玄闲暇之余还能看看书写写诗词。
小日子过得也还算是清闲,不知不觉间也已经胖了好几斤。
牢头也出去打听了一下,公主殿下禁足,侯爷府内一切照旧,爵位还在。
紫宸殿。
赢世民坐在龙案下的台阶上。
用手轻轻转动,留声机里面又传来李北玄声情并茂的诵读声。
三阁老、六部尚书看到这一幕,又想劝又想笑。
刚刚还在太极殿上气得全身发抖,现在又狗狗祟祟地听上了。
这就是贱,还是骂得轻。
“陛下,最近一段时间,着实辛苦你了。”张子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丽质说得对呀。”赢世民重重叹了一口气,“那荆棘就好比皇帝的权杖,在位者就该把上面的刺全部拔干净,这样后世子孙才拿得顺手。只可惜,高明他就是不懂得其中道理。”
“相信这件事,会给太子殿下一个警示的。”张子房安慰道。
“未来的储君,连这么明显的计谋都看不出来……竟然还要阻挠丽质劝谏……”赢世民顺手就抄起鸡毛掸子,很想冲进太子府,抽死赢高明那个孽畜。
“陛下息怒。”马宾王缓缓开口道,“李北玄这把火拱得恰到时机,该跳出来的不该跳出来的全都跳出来了。”
“确实。”刑部尚书李通古也开口道,“现在他们已经鼓噪读书人围攻府衙,鼓噪民夫蓄意叛乱了,是时候收网了。”
“确实该收网了。”赢世民点点头,“但李北玄那厮,继续关着!”
天子一怒,血流千里。
锦衣卫近乎是倾巢出动,潮水般涌向各大高官、世家的府邸。
在他们睡意朦胧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府中拿人。
一时间,京城内外,哀嚎遍野。
六部的官吏、十二卫、内侍省、富商、豪门、大地主……
仅仅是一上午的时间,锦衣卫就杖毙了四十多名官吏;
京城十二卫逮捕了三十多名都尉以下军官;内侍省杖毙的宦官更是多达百余名。
其中,正五品以上官员就多达二十余人,所有家眷全部入狱,财产经三司核算纳入国库。
快刀斩乱麻,经过锦衣卫的审讯之后,几乎都判的斩立决。
犯官以及家属们,像是蚂蚱一样被绳索穿成一串,试图逃跑的,被锦衣卫当场射杀。
整个京城,笼罩在恐怖的阴云之下,静静地看着赢世民下达各项旨意。
锦衣卫的动作也十分迅猛,仿佛化身成了战争机器,每天不是在斩首,就是在斩首的路上。
距离赢世民登基至今仅仅九年,几乎所有人都忘记了他杀伐果断的一面。
关陇门阀根本来不及阻止,近千颗人头落地之后,他们竟无一人敢站出来说三道四。
此时此刻,他们终于被震慑住,也终于明白了,不是天可汗陛下老了提不动刀了,而是他一直在酝酿,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什么修建颐和园,什么征调三十万民夫,什么谢大绅撞柱子……不过是君臣之间,最精湛的表演罢了。
半个月之后,血腥弥漫的京城,终于张贴出告示,赢世民下旨放弃修建颐和园。
刹那间,举国沸腾,百姓手舞足蹈的庆祝,皇帝依旧是那位英明睿智的圣人君王,百姓依旧是民族自信感爆棚的百姓,他们相信天可汗陛下会带领他们走向下一个辉煌。
李北玄一直被关押在大理寺死牢。
半个月之后,有人过来探监,李北玄看见之后是一脸懵逼。
来探监的人,竟然是原本应该被关在锦衣卫诏狱的段辅。
明明是任何人不得的探监,可偏偏他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身后的管家,把食盒里的酒菜一一摆好,然后就把牢头和狱卒们全都赶了出去。
“老夫来看看你。”段辅坐在李北玄的对面,“看上去,你这小日子过得无比滋润呀。”
“您老不是应该被关在锦衣卫诏狱吗?”李北玄上下打量段辅,“怎么感觉你的气色比我还好呢?”
“前门进去的,后门出来的,走个过场罢了。”段辅笑眯眯地看着李北玄,“你就不行了,满朝文武连个帮你求情的人都没有。”
“我能来大理寺死牢度假,全都是拜你所赐!”李北玄现在也是回过味来,“我现在终于明白,我爹为啥那么恨你了。”
“恨就恨吧。”段辅抿了一口酒,“恨得越深,记得就越久。”
“……”李北玄牙齿咬得吱嘎作响,“但凡不是我娘……你不可能活着走出这间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