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王眉眼俱黑,他之前也只从母亲嘴中听过仙人的说法,一直半信半疑。
但夏若竹的身手做不得假,凭空出现的藤蔓更是震得他说不出话来。
他又惊又怒:“夏小姐,即便你是仙人,也不能这般欺负人吧?母亲不过盼孙心切,这才做了些荒唐事,但也被你识破,你又没甚么损失,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母亲年岁已高,经不住吓!”
“呵~”
夏若竹喉间溢出一丝轻笑。
又是这个话。
上次李嫣儿诬陷她推人落水如此,如今温老夫人给她下药也是如此。
只因她没中招,她便不该反击。
反击即是错。
安阳王是她重生后,曾寄予厚望的男人。
她期盼,他能是个良人,和前世的王康不一样,能理解她,尊重她。
如今方知,她错得离谱。
安阳王并不坏。他于李嫣儿,是良婿,于温老夫人,是孝子。
只不属于她。
当然现在看清这些也不晚。
夏若竹的心绪回归平静,看着安阳王的眸色再不带一丝情绪:“想救回你母亲,拿东西来换吧!”
安阳王隐隐约约觉得夏若竹变了。只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什么东西?”
“你手里的传送符。”
夏若竹淡然开口:“应该还剩一些吧。”
传送符是安阳王手中,最珍贵的东西。
他之前在战场最凶险时,靠此逃过一劫。
上次遇到魔修,他敏锐感觉到凶险,又拿出一枚,之后肉痛了好几天。
若不是为了她的安危,他怎么会白白浪费那么珍贵的东西!
如今她竟然恩将仇报,打起这些东西的主意!
安阳王厉声喝道:“夏氏,你好大的胆子!”
“我数到三。”
“三。”
“二。”
“一。”
话音刚落,捆得结实的温老夫人突然飞起,悬在空中。
“森哥儿……森哥儿……救救母亲!”温老夫人脸色素白,双眼一翻,几欲晕厥。
安阳王恨得咬牙切齿:“夏氏,敢动我母亲一下试试?”
回应他的是藤粽人在空中又极速下降,温老夫人吓得惊叫连连。
“给你,给你,我给你!”
安阳王气得双目赤红,垂在身侧的手臂青筋暴起:“都给你,你满意了吧!”
素白的手指伸出,夏若竹语调古井无波:“拿来。”
安阳王忍不住讥讽:“夏二小姐,本王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无耻小人,真让本王大开眼界!”
若换作之前,这等言论还能让夏若竹心梗几分,但此时听到,她心无波澜。
“首先,我不是夏二小姐了,王爷莫不是老年痴呆,记性不好?其次,我是什么人,还轮不到王爷置喙。”
夏若竹不耐烦地催促:“王爷,我时间宝贵得很,没功夫和您在这耍嘴皮子功夫。三……二……一……”
眼见着温老夫人又要飞起来,安阳王从怀中摸出两张符纸,迅速塞到夏若竹手中:“给你,都给你!可以了吧!”
夏若竹眉眼不抬:“还有一张。”
“你!”
安阳王气得又要闭过气去:“全都在这里了!难不成要本王脱了衣服给你看?”
“王爷想脱也不是不可以。”
奇耻大辱!
安阳王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鼻翼不停煽动,眼圈都发红了。
这副受气的小媳妇样让夏若竹索然无味。
“行了,你想脱,本小姐还不乐意看!王爷书房的暗格里,还有一张,王爷去取来吧。”
安阳王又是一惊:“你如何知道?”
夏若竹没有回答他的话,转向温老夫人:“老夫人,您手中的传音缶,也请一并交出来。”
“什么传音缶?本王从未听说!”
安阳王已经有些麻木了:“母亲已然晕过去,你就别再逼她。传送符本王去取来给你。”
“温姨,您若继续装晕,我就再让您在天上飞两圈,想来那滋味一定很好。”
温老夫人晃晃悠悠睁眼:“森哥儿,森哥儿,母亲这是怎么了?”
“母亲!”
安阳王大恸:“夏小姐,你这是要逼死我母亲吗?你心肠怎么这般歹毒?她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不会做噩梦么!”
“那你该问问你母亲每天会不会做噩梦!就算她真有三长两短,那也是报应不爽。”
夏若竹拍了拍手,盯着温老夫人,眼睛一眨不眨:“温姨,我娘当您是姐妹,您当初抢她未婚夫婿时可曾想过以后会有报应?”
“我也不想啊!”
温老夫人面色无奈:“竹儿,不是温姨要抢你娘的未婚夫,实在是森哥儿他爹……”
“您是要说王爷他爹只看上了您,看不上我娘么?”
夏若竹冷笑:“论家世,我娘甩您一条街;论容貌,我娘在汴京数一数二;论才情,我娘亦鲜有人及。那韩束修是瞎了眼还是脑生蠹,顶着骂名也要娶您这样一位处处不及她的人?”
“夏小姐,慎言!别逼我对女子动手!”安阳王听不得这些话,胸膛不停上下起伏,眼中似要喷火。
“好似你没对女子动过手一样。”
夏若竹表情都懒得给他一个:“你要打得过就尽管过来。”
安阳王紧紧捏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响。
“森哥儿。”
温老夫人握住安阳王的手,语带歉疚:“竹儿,看来你对温姨有些误会。但你现今还太小,有些事情不明白。这世上的感情从来不是光看家世容貌或才情的……”
“我知道啊。”
夏若竹点头:“您去韩家做客,不小心迷路,闯进醉酒的韩束修院中,和他成就好事,这才让韩束修非您不娶。”
“家世容貌才情怎抵得上心机和手段呢!”
“夏小姐!”
“安阳王,我耳朵不聋,听得见。你不用一遍遍喊!”
夏若竹不屑地瞪了安阳王一眼:“这些是不是诬陷,你大可问问你母亲。”
“母亲!”安阳王转过头,看清温老夫人的脸色,心下不由一个咯噔。
“母亲?”
“竹儿,什么做客迷路,温姨听不懂,我知道你思母心切……”
“温姨,您大概忘了我有仙家手段。”
夏若竹甩了甩袖子:“您的那些秘密,在我面前,一览无余。”
温老夫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竹儿,温姨也没想到……”
“您抢了我娘的未婚夫,她伤心之余,胡乱下嫁,最后不得善终。”
安阳王表情不自在起来:“夏小姐,都是些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我爹和我娘鹣鲽情深,可见他们本就是有缘的。
你娘和我爹没缘分,自可另寻有缘人!你娘自己想不开,最后英年早逝,和我们有何干系?”
话不投机半句多。
夏若竹意兴阑珊:“传送符和传音缶交出来吧。”
安阳王憋屈得厉害,还想再多说两句,看看温老夫人,终是不甘地闭了嘴。
没多久,两样东西都被安阳王取来,送到夏若竹手中。
安阳王忍了又忍,终还是忍不住出言讥讽:“夏小姐,纵你有仙家手段,这般行事与强盗何异?”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耳边一阵风声,还未反应过来,脸颊传来一阵刺痛。
夏氏!这个蛮妇!
夏若竹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安阳王,若你不想再挨打,就闭上嘴。”
“这些东西放在你们手上,不仅保佑不了你们,还会给你们招祸信不信?!”
她手一扬,捆成粽子一般的温老夫人再次极速上升,几秒钟过后,被绑在了王府一棵巨树的顶上。
温老夫人惊恐的叫声差点传遍整个王府。
“母亲!”
“不好意思,手抖了下。”
夏若竹负着手,旁若无人地穿过王府,声音却依然响在安阳王耳侧:“你母亲当下受的这些屈辱,和我母亲当年相比,不值一提。她若这些小事都承受不住,有些三长两短,自然也与我无关。”
安阳王脸皮颤抖好一阵,终未说出反驳的话,火急火燎张罗侍卫救人去了。
跑到半路,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夏若竹的背影一点点走远缩小,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如撕裂般难受。
这个女人,睚眦必报,毒妇心肠……但以后也真的不属于他了吧!
他突然想起他主动去求皇上将婚约提前时的心情,雀跃,兴奋,还带了些忐忑。
这些陌生的情感,日后恐难再有。
·
夏若竹径自回了笙园。
笙园久久不见主子,下人们心中惶惶,门扉紧闭。
门房听到敲门声来开门,见到夏若竹的面孔,还以为自己花了眼:“小姐?小姐回来了?!”
夏若竹淡淡唔了声,径自往里走。
春月听到动静,匆匆从院内跑出来:“小姐?真的是您!”
夏若竹点头:“你把院中的人召集起来,我吩咐几句就走。”
春月听到此话,不由愣住:“小姐?您还要回王府吗?”
夏若竹脚步微顿:“你怎知我在王府?”
“城里都传遍了。”
春月咬咬牙:“小姐,奴婢不明白,您和安阳王既然有婚约在身,顺理成章嫁过去便是了!为何……”
“为何什么?”
春月吞吞吐吐,夏若竹一听便知不是什么好好,不由皱眉:“可是最近又有闲言碎语?”
“小姐!”
春月跺跺脚:“大家都说您被夏侯府赶出门,王爷不要您了,您就上赶着跑去王府做妾!”
夏若竹微愣,无论她出夏侯府还是暂居王府,知道的人都有限,却这么快就传得满城皆知,这背后要是没推手,她自己都不信!
想到这,她冷着脸:“暂不管这些。先召集人吧。”
院中服侍的人不多,很快便到齐了。
有些人自进府后便没见过夏若竹,关于她的流言却听了不少,此时见了,俱一脸好奇,探头探尾地打量,还不时窃窃私语。
“咱小姐好漂亮!难怪被赶出侯府了,王爷还肯要她!”
“可惜原本能做王妃的,如今只是个小妾!”
“小妾又怎么了?那可是安阳王府的小妾!外头多少正头娘子都比不得的!”
夏若竹一一听在耳里,眉头都未皱一下。
春月却不乐意了,脸一板,拿出大丫鬟的架势:“规矩都白学了?主子有话要交代,都安静点!”
十几号人顿时鸦雀无声。
夏若竹赞赏地看了春月一眼,这才淡然开口:“今日召大家来,是有事跟大家说。日后我会长久不居于府中,因此,府中之人准备遣散了。”
嗡~
众人不由大惊。
来笙园后,活计轻省,月银丰厚,只夏若竹一个主子,待人又宽和。
离开这里他们再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去处?
原本还嘻嘻笑得小丫鬟们都白了脸。
特别是春月,牙关咬得紧紧的,看着夏若竹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你们放心。”夏若竹叹气,她开府时日短,才招了人来,又不要她们了,确实有些不厚道。
“我会给你们每人二十俩银子的遣散费,也算全了我们主仆情谊一场。”
话落,方才白着脸的小丫鬟们个个笑逐颜开。
二十两,都够买两个人了!
“大家若无异议,就去收拾东西,稍后来春月处领银子,领了银子自行出府便是。”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去了。
春月缩着手,却没有动。
“你怎么不去?”夏若竹奇道。
春月咬咬唇:“小姐,奴婢可不可以不要银子,一直跟着小姐?”
夏若竹微愣。
“小姐即便在王府,也是需要人伺候的啊!王府的人用着哪有自己人贴心呢?”春月急道:“奴婢一定会用心伺候小姐的!”
夏若竹突然想起来,春月是自愿卖身进府的,她家中父母去世,只有一个哥哥,新娶了嫂嫂,却容不下她,要把她卖给一个药铺掌柜做小妾。
出了笙园,她也无处可去!
这世道,女子诸多艰难。一纸婚书便能卡死一生。
但可笑的是,为难女人的常常也是女人。
夏若竹默了片刻:“我不需人伺候。不过我下面有个裁缝铺子缺织染工,你愿不愿去试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有一门手艺,即便独身一人,也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
春月先是一愣,随后大喜:“奴婢愿意,谢谢小姐!”
安排好春月的事,夏若竹转身,正欲回屋修炼片刻。
耳边却传来熙熙攘攘的动静。
有一大群人朝着笙园来了。
她神识一扫,落到街口处的一顶寻常青花小轿上时,不由勾唇。
好得很,几次三番找她麻烦,她未去找她,她却主动寻上门来。真当她是泥塑的不成?
和她在一起的?有意思,竟是皇家人。倒也无妨,做得隐蔽些便可。
反正她马上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