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在锣鼓喧天中映入眼帘,吵闹的嘈杂声让元礼格外烦躁,刚想喝骂两声又觉浑身刺痛,后背又硌又硬难受得紧。
元礼闷哼一声转醒,只见众人席地而坐端着汤碗观战。
鱼莲和神锋持枪较技斗得不亦乐乎,几个小辈在一旁抚筝打鼓迎合节奏,嘴欠的羽八在那碎碎念道:“晨起醒脑之战,游龙枪鱼莲对战神将之子神锋,神锋是灵光境中期圆满,修为比鱼莲高一阶位,血脉传承也是出了名的强大,上来就用水淹七军以势压人…”
“鱼莲借力打力用飞鲸出海给他一榔头,神锋硬抗这记棒打狗头…哦哦…鱼莲再次借力打力用出了马踏飞燕…”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牛头不对马嘴,元礼的见识远超后辈自然能看清两者的优劣和内中门道。
神锋气机强横走的是一力降十会的路数,枪法虽有些生涩迟疑却也摸着了门路,长枪劈扎挥揽有如怒涛拍岸,已经脱离了他老爹的窠臼。
鱼莲那垃圾血脉能修到化形境已经是天大的造化了,腾挪周转之处全靠灵劲和巧劲,挥枪劈砍骑鱼逃窜,气血搬运那是得心应手。
那些个敲边鼓的既要观摩两人的战斗旋律又要顾好手头器乐,漏洞百出不说还带偏了两人的节奏,惹得鱼莲气苦不已。
鱼莲娇喝一声化作龙首鱼怪直击长空,借着下坠之力往神锋撞去。
神锋不闪不避唤出了自己的神像,那神像薄如轻纱明灭交替好似风烛残年的老叟,在龙首鱼怪的滔天凶焰下螳臂当车。
“这不行吧?”
“神锋是练废了吗?”
“这神像只有灵光境的三层水准吧?”
嘀咕声四下响起,元礼也觉得神像扛不住这记撞击。
龙首鱼怪嘶鸣一声撞下来,一个照面就把神像面容撞塌了。
神像体内忽然有灵纹交织闪烁,那些状似经络的灵纹被龙首鱼怪撞得摇摇欲坠,硬是凭着一股韧劲撑了下来。
“这是什么?”
惊愕之声四下响起。
龙首鱼怪甩动尾巴狠狠抽在神像身上,轰的一声将神像和龙首鱼怪同时搅碎。
神像体内的灵纹像麻花一样纠缠,又在弹指间撑回来,连神像的面容和身形也跟着恢复过来。
鱼莲化身的烟云气血还在空中沸腾蠕动,努力变回龙首鱼怪的模样。
神像抬起手来平推一掌,将堪堪变回龙首鱼怪的鱼莲打回原形。
鱼莲哎哟一声从空中跌落下来,神锋也变回本来的模样笑道:“我赢了!”
鱼莲气鼓鼓道:“要不是宫主大人封了我大半气血你早被拿下了。”
神锋咧嘴一笑,在案台上拿了块猪蹄给她送过去,勉励她道:“努力晋升中期。”
鱼莲瞟了那猪蹄一眼,哼哼两声接过去。
神锋咧嘴一笑扛枪离开,虽然他的魔力也被罗侯封了大半,可罗侯传授的神像御使法门让他获益良多,犯不着跟小丫头置气,待他魔力恢复之时就是问鼎后期之日。
元礼看着神锋的背影神色阴晴不定,神像体内的灵纹应该是异族人的手笔,这般用法倒像是定压之术,先用灵力勾勒神像筋骨,只要筋骨尚存哪怕肉身破灭了也能迅速恢复过来,可这玩意看懂了也学不会啊!
“下一场下一场!”
“将太牢对阵花团儿!”
将太牢哼哼两声,一个牛头血影仿若血色闪电撞了过去,轰隆一声将花团儿撞飞出去。
“太牢叔……太牢叔一个野性冲撞就结束了战斗,牛!”
将太牢嘿嘿一笑,从案台上端了一盘包子给蔚婵娟送过去。
“下一场…”
“给!”
一碗木薯汤递了过来,汤碗是红泥烧制的陶碗,碗边缺口斑驳留有一排牙印,也不知被人舔过多少回。汤水不粥不糊混浊不清,和灵族平日里的饮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
元礼怔道:“给我的?”
那个头发花白的孩子憨憨道:“对呀!你受伤了没法上场,只能吃众生平等锅了。”
还众生平等锅?元礼被他气笑了,没好气道:“怎么?你们的锅头还分三六九等不成?”
那孩子憨憨道:“名头是多了点,这不是出几分力拿几分好处嘛!”
元礼哼:“你自己留着吃吧!”
桑菩提犯难道:“我在汤里加了点药材,能帮你恢复伤势。”
“不需要!”
桑菩提苦笑连连只得叹气离开。
用膳过后众人眼巴巴的盼着罗侯现身,那殷切的模样看得元礼恶心不已。有奶便是娘,见义忘利认贼作父说的就是这些唯利是图的小人。
钟声悠然传响,罗侯在古木下悄然现身,众人揖手执礼以示尊敬,连将太牢和荆楚都不例外,场间落针可闻。
罗侯咧嘴一笑平静道:“从今日开始,咱们学学山水。”
学学山水?有人面露疑惑之色,有人振奋挥臂,虽骚动四起却无喧哗之声。
罗侯无奈道:“你们这些小家伙就没几个静得下心来,那今日便探讨水流之法吧!”
“闭上眼睛用心感悟,努力前往心之所向,切莫强求。”
众人揖身行礼,言听计从的闭上眼睛,脸上还流露着期待之色。
元礼一阵气结,真想骂醒这些没脑子的糊涂蛋。
罗侯双手合十掐诀做法,一尊庞大魔像拔地而起直入云霄,盖过了周边的峻岭山岳。
没闭眼的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平日见到的化形虚像不过七八丈,和这等通天入地的法相比起来微若尘埃。
魔像双手合十无声念咒,庞大身躯层层消解化作云雾散落四方。有的云雾化作千尺飞流如白瀑高悬,有的云雾化作浮桥横空高耸入云,也有云雾涓涓细流贴地徜徉。
望眼所见皆是山林水府,雾里藏山水中游鱼,天地无风自摇无光自芒,亦幻亦真恍若梦境。
众人在云雾间欢呼雀跃随波逐流,鱼莲化身龙首鱼怪直击长空,游到瀑布顶端跟着飞瀑悬落;神锋化身银甲虚像在浮桥之巅俯瞰众生,将太牢化身血牛哞哞长鸣载着蔚婵娟四处云游……
元礼茫然四顾,周边全是若即若离的景象。波涛声忽远忽近,水流烟云时起时伏,大雾弥漫的海湾都没有这么复杂的水流变化。
元承懿躺在溪流里随波摇曳,脸上流露着迷醉之色。慕秀英立于溪边丛林,侧耳倾听天地间的声音。
幻境吗?不太像?这山林水府…元礼琢磨再三道:这等水府之国倒不甚稀罕,灵族百万部众花上十几年功夫也能造就。只是这烟雾有浮流之力却无沉溺之弊,现在他魔力全无难窥其妙。
异族人确实有点东西,不同的人可以在水府里得到不同的收获。大多数人只能贴地凫水,或在岸边观望,或乘舟破浪。强行闯入急流之中会被大浪拍回来,普通人也去不到化形境能去的地方。
化形境和灵光境才能腾云驾雾扶摇直上,修为不同上升的高度也不一样,例如神锋和将太牢能爬山最高浮桥,其他人像梯田一般层层降落。
也不是所有人都在随波逐流,一棵鬼柳木在山巅招摇舒展让元礼格外不爽。他可以过得不好,但他见不得死对头过得比他好。
两柱香后,众人相继消停盘腿而坐,云雾开始消散,场中仅有几人在幻境中参悟,元承懿刚好是其中一个,不料云雾一卷将他整个蒙住了。
元礼气道:“紧要关头怎么不给看了?怎么回事?”
旁边一个毛头小子喝道:“嚷什么嚷?大人早说了参悟是大家的,明悟是自己的,那么大把年纪了不带脑子出门吗?”
元礼一阵气结,他乃元氏族老,八百万部众的领袖,去哪不是前呼后拥奴仆成群?这些个蠢货愣头青也配对他指手画脚?
可人家就这么干了他还拿对方没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罗侯折了一朵纸莲花放在河面上,耐心道:“水流之道如尔等所见,寻常而不平常,许多人在低处凫水,一如这纸莲花,借的是……”
花儿!鱼莲眼珠子骨碌打转悄悄往人群外摸去,坐等莲花走远了白捡一份宫主大人的手艺。
这纸莲是真漂亮,花瓣舒展如絮白里透红,花芯有桃蕊裹挟潋滟明黄,比雨后芙蓉还诱人。
鱼莲瞟见了几道鬼祟身影,又气又急道:“你们几个还不回去?”
那几人压低声音道:“大姐头,见者有份啊!”
“对啊对啊!我们看几天也是好的…”
“都别抢,等我先看几天再给你们…咦?花呢?”
几人傻眼了,好端端的纸莲花居然消失不见了,水面光滑如镜连个褶子都没有,附近也没有他人的踪迹。
“花怎么不见了?附近没人啊?”
“大姐头,你该不是偷偷藏起来了吧?”
“混账!”
鱼莲气急败坏道:“都赖你们误事,还不快点去找,宫主大人的手艺可不能流落在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