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星辰稀疏,平安村的夜晚总是带着一丝神秘和宁静。
屋内的烛火摇晃,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的到来。
傅桉扬着眉角,对着敞开的屋门外扫了一眼,笑道:“来了。”
佩兰的身影如约而至,她踩着虚浮的步伐走到神女祠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抬头看向神女像。
看到一床被褥将神女像的脸盖住得严严实实,佩兰这才大着胆子跨过了门槛。
“我来了。”
当佩兰的视线落在燕南浔的脸上时候,她短暂地失神了片刻。
今日燕南浔来村子借住的事情,她是知晓的。
可让佩兰失神的,是燕南浔周身围绕的血气,很浓。
那是要杀了许多邪祟才能沉浸出的浓郁。
佩兰打了个寒战,几乎是不加思考的就走到了林晚林的身后,探出一个脑袋看向傅桉。
“昨日我……”
傅桉轻笑着打断了佩兰的话,“没关系。”
昨日为什么而走不重要。
今天来了就可以。
烛火的光亮在傅桉的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佩兰看着她,心底的慌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抹平了。
“我第二次看到那个女人,好像和现在只隔了几年。”佩兰皱着眉头。
她的身子越来越差了,连带着记忆都开始模糊了起来。
可她想要尽力的将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当是报答两位小道长。
“那个女人…她的气息很特别,带着一股浓重的灼烧和腐朽的气息,让我很不舒服。”说到这,佩兰朝着傅桉快速摇了摇头道:“和你的不一样,你与她只是因为鬼气都很浓,所以才让我觉得很像。”
佩兰说得很快,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让傅桉误会。
林晚林原是在静静的听着,此刻突然开口道:“你第一次见到她,是把你挪到了平安村。”
佩兰闻言,在林晚林的身后点了点头,“是。”
林晚林继续道:“那你上一次见到她,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佩兰闻言,脸色一愣,随后就狠狠皱起了眉头,努力地回忆当日的场景。
“我想起来了!”
佩兰猛地抬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眸子在此时盛满了光亮,“是在甘乘风死的时候!”
“我记得,我记得那时候方秋心到这个屋子里跪到天亮才回去,然后…”
佩兰抬头看向傅桉,一字一句道:“然后,甘乘风就复活了。”
“身上沾着泥巴,穿着下葬时候的衣服,一看就是自己从棺材里爬出来的。”
甘乘风下葬的时候,方秋心折了一根佩兰的枝桠制作了引魂幡。
生怕众人不信,佩兰竖起了三根手指,“我可以发誓,那时候甘乘风真的已经死了。”
“自从甘乘风复活里,平安村,就再也不是平安村了。”
眼看佩兰的眼神再次变得惶恐,易轻朝挪动到了傅桉的身边,低声道:“她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你能用在周府时对青莲的那个法诀吗?”
傅桉偏过了脑袋,视线骤然撞进易轻朝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当然可以。”傅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也许是一时兴趣使然。
她突然踮起脚尖,伸手揉了揉易轻朝的脑袋,“遵命,未来的道门之光。”
说完,傅桉也不顾易轻朝地反应,左手掐诀,一道鬼气袭入了佩兰的额心。
鬼气钻入佩兰的记忆里,努力翻找着那一段记忆。
神女祠中,另外一道鬼气缓缓地在半空中拉出一道画卷,当佩兰体内的鬼气将记忆传递到屋内的鬼气上时,画卷逐渐浮现出画面。
是白日,是阴天。
“我的相公!!”
一道女子凄惨的叫声,打破了此时神女祠的寂静。
傅桉不知何时又坐在了鬼气编织的贵妃椅上,甚至还贴心的给易轻朝、林晚林、燕南浔和佩兰都各自编织了一个椅子。
看戏,当然是要坐着看。
画卷中突然出现了方秋心的身影,那时的她面容与现在的区别并不大,却无端地让傅桉感觉,这是二十年前的方秋心。
原因无他。
身上的气息不太对。
画卷中的方秋心,虽然看起来伤心欲绝,可周身的气息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妇人。
而他们如今遇到的方秋心,虽然脸上带着笑,可干裂又布满斑点的手,再加上周身的颓废与死气,更像是个五十出头的老妇人。
更别说初见时,方秋心脱口而出的“老身”。
傅桉勾了勾唇角,并未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画卷中的画面。
画面中的方秋心抱着甘乘风的棺材,哭得肝肠寸断,任凭村中的妇人们如何劝解,都不肯松手。
傅桉一偏头,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郭义,身旁跟着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大眼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村中的妇人轮流劝慰,好不容易才让方秋心松开了紧抱棺木的双手。
那日,天色阴沉,乌云密布,仿佛连天空也在为甘乘风的离世而哀悼。
甘乘风的棺木停在堂前,方秋心整个人披麻戴孝守在棺材旁,眼神空洞,面色苍白。
她的心,仿佛随着甘乘风的离去,一同死去。
随着夜色渐深,方秋心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唤来郭义替她守着甘乘风的棺材,自己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画面一转,在那个无尽的黑夜,方秋心独自一人来到了神女祠,昏暗的烛火照着无脸的神女像,香烟袅袅,给人一种神秘而庄严的感觉。
傅桉的视线忽的就落在了神女像前的香炉上。
在佩兰的记忆里,那时的神女像,两边的桌子上都燃烧着烛火,桌前是点着香的小香炉。
和傅桉记忆中的供祠的区别并不大。
她在易家的金堂里也是这样的,只是屋子更大一点,桌椅什么的更好一点。
比起金堂,更像是给傅桉的一间厢房。
可如今的神女像没有两边的烛火,香炉里也许久没有点燃过新香了。
傅桉将翻飞的思绪压下,看着画面中的方秋心跪在神女祠的冰冷地板上,泪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上,她的声音哽咽而坚定。
“神女,伟大的神女。”
“求求你,让我的相公复活吧。”
“我方秋心在此发誓,只要能让甘乘风活过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我愿意用我的寿命,甚至是我的灵魂,只求您能让他回到我的身边。”
方秋心的声音在祠堂里回荡,她的眼泪滴落在地上,如同她破碎的心。
她不知道这样有没有用,换句话说,其实她根本就想不起来村子里什么时候有的这座神女像。
这个神女祠就像是凭空出现在平安村的一样。
可刚刚守着甘乘风的棺材时,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她的脑海中说话。
[去神女祠。]
[去求神女。]
[神女会满足你的愿望的。]
所以她才不管不顾的冲了出来。
不管是哪里的神,不管有没有用,求求您。
她愿意做任何事,只要能让甘乘风重新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