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
指尖猩红血珠落在床上砸出一声闷响,霎时间没入白色床单四散晕开。
樊璃捏着大猫后颈皮:“你咬了人,还好意思跑回来啊?”
大猫惊声质问他:“你的庇护神呢?!”
人人都有庇护神,这就跟大家都有四柱八字一样,从降生那天起便紧紧跟着人,直到此生终了、庇护神撤走,一生的善行劣迹便化作十殿案头的一张卷宗,供十殿鬼王量刑赏罚。
没有庇护神的东西,不是枯槁石头么?
大黄以为自己看岔了,慌忙又咬破爪子,以血书契。
“啪——”
金色灵契摁上樊璃指尖,沾血后倏然粉碎,化作一缕金粉没入樊璃眉心,接着又飘出来,回到大猫体内。
“……!”
平生所有惊吓加起来,都不及这短短一刻。
少年捂着手连连呼喊瑶光:“大黄造反了!快来救驾!”
大黄猫耳边嗡鸣,久久没能回神。
重复试验三次,竟然真的没有庇护神替这少年承接灵契。
它心想,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它见识少?
喜鹊闻声从东院奔来,站在窗扇上窥见了樊璃一手血,眼睛猛睁,就势哒叫着骂咧起来。
瑶光跑进屋,连忙找药酒绑带给樊璃包扎手指。
“这咬得也太狠了,你逗它了?”
“我一醒来它就跳上膝盖咬过来了,你看它在笑么?”
瑶光用棉花沾着药酒洗掉那一手血,皱紧眉头剐了大黄一眼,问樊璃:“这猫太危险了,要杀么?”
樊璃:“也没多大事,把它撵出这屋子就行了。”
瑶光脸色阴沉的给樊璃缠上绑带:“这要是人非得抽了它的筋不可。”
大黄寒着脸跳下床:“抽我的筋,凭你的功夫还嫩了点。”
它踩着步子出其不意的弹向窗边,挠上窗门时碎屑飞溅,留下几道狰狞抓痕,几大个扑腾,窜出侯府直直朝城隍庙奔去。
喜鹊倒飞三丈高,望着大猫消失的方向。
它再次回到男人身边,愤然画了猫咬人的粗图,仰头看着男人。
“猫把他伤了?”
喜鹊哒叫一声回应对方。
男人仔细扫着地面:“知道了,你去守着他。”
喜鹊没动身,定定瞧着男人。
细竹扫帚刷过枯脆的落叶碎为两半,男人慢声说道:“伤他的不管是人还是猫,一个都逃不掉。”
喜鹊不听,用屁股冲着他。
男人笑说道:“那今晚就先杀了这些猫,如何?”
喜鹊得到答案立马蹦了三尺高,扑棱棱飞去安定院。
*
下午,大黄从城隍庙出来,夕阳余晖落在绵软毛发上,染上一抹深沉暮色。
它立在安定院的屋顶上,迎着风愣愣看向那院中逗猫的少年。
天风在暮色中迅速冷却,寒气刺着皮肤要往血管里钻。
小狸花翻出肚皮扒拉樊璃的衣袖,一抬眼看到大黄,浑身一抖,连忙说道:“你别生气,我马上就离开了。”
小猫正要开溜,屋顶上的大猫忽然发话叫住它。
“陪他吧。”
大黄猫在暗沉沉的暮色中起身,没臭着脸也没有故意拔高嗓门,眼底情绪是小猫看不懂的晦涩复杂,也许还有点惋惜。
城隍庙走那一遭,似乎把它身上的戾气抽光了。
它原以为一个人没有庇护神,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以至于庇护神没法现身,或者以另一种方式陪在樊璃旁边。
万不想是轮回走到尽头了……
可轮回路怎会轻易走到头?
这条漫无边际的路与天地同时消长,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这世界日夜颠倒、太阳上的火灭了,这轮回路才会走到尽头。
樊璃做了什么,凭什么就落得这般田地?
然而城隍没给大猫答复。
城隍只是平静的告诉它,没有庇护神代表这一世结束后,三魂七魄将彻底消散,全部融进这天地之间,变成漂浮在阳光下的微尘。
就只比灰飞烟灭好一些,但具体好在哪里……可能是空中那抹灰证明他来过人间?
那这种情况,还有救么?能不能跟他换命或者设法替他续命?
没救。
不能。
大黄站在屋顶上,扯回思绪时破天荒感到一丝哀凉。
这双目失明少年似乎和红尘犯冲。
才十七岁,厉鬼就要杀他破障,王家姐弟也想取他性命,魏国那边不知道对他是什么态度,但不管怎么说,人家要杀他时,肯定不会手软。
可他连庇护神都没有,这一世结束后就要彻底泯灭在这广漠人间了。
就只有这一世了啊。
为什么就不能让小瞎子寿终正寝呢?
“你就在这里陪他,”大黄无力的看着那一脸懵懂的小猫和独坐在院中的少年,哑哑道:“天怪冷的,趁他还活着时尽量给他暖暖心口吧,本来就长得瘦,心口上也没几两肉——”
小狸花:“你是不是有心事啊?你看着像要哭了。”
大黄眼神一厉,呵斥道:“少问!”
说话间后颈一疼。
冷冰冰的指尖掐着大猫后颈拎起来,它一扭头朝上看去。
谢遇漠然俯视着它。
“樊璃指上的咬痕,是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