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整个背部都是凌厉密集的红色鞭痕,一条叠着一条,血一样红得刺人。
樊璃望着密密麻麻蜈蚣似的痕迹,几乎能通过这块皮肤,看到那血肉绽裂仍然不肯停歇的鞭影。
“这是……在地狱这十年留下的?”
眼中水光蓄满模糊视线,狠厉的鞭子隔着不知多少年的光阴打在他心口。
敏感的人看不得这鞭伤,就像胆小的人畏惧那悬在脖子上的刀。
“不哭,只是胎记。”谢遇揩去樊璃眼尾的泪痕,说道,“出生时就是这样,我娘知道的,你可以叫人去柳家问她。”
樊璃低着头差点咬破下唇。
“谁的胎记长这样?!”
谢遇:“大概是上辈子作奸犯科,犯了阴界的铁令,没什么的,樊璃。”
樊璃:“从没听说上辈子犯了大错的人会带着伤投胎!大奸大恶之人应该像我这样,前半辈子父母双亡,住在狭窄阴森的小破院里熬着等冬天过去,后半辈子颠沛流离,只剩一条残命都被人惦记着,恨不得立马杀了我。”
“就算找到一个地方住下来,也会很快被各路人马追杀,好不容易进了成王府,外面的风评又扑过来了。”
“大家怎么说我的,我其实听得见,好歹是楚温惜的儿子,到头来却给权贵当男宠……”
他突然笑起来,笑得像要断气,眼泪线似的串下来砸碎在床。
他指着自己心口:“你看,樊璃这样的人才是上辈子造了孽,这辈子来人间受苦还债的。”
“你不一样,你是大将军啊,你怎么会……”
樊璃低头揩掉眼泪,抱着膝盖:“你白天不怎么动,是因为这鞭伤?”
谢遇穿衣的手不易察觉的一滞,他迅速穿上里衣,收拾床上的狼藉把樊璃摁下去躺着:“白天阳气重。”
樊璃反问:“那你怎么就能顶着天上那团阳气的炙烤,在太阳地里进进出出?鬼不是很怕太阳?”
谢遇:“……”
对方翻身背对他:“你不说,是觉得说了我也帮不了你,反而会让我瞎忙活一通自找麻烦,是也不是?”
谢遇慢慢躺在樊璃身边:“你想知道什么?”
樊璃翻过身来:“这鞭伤谁抽的?”
“不知道。”
“……”
樊璃狠狠咬他一口。
*
翌日清早,雪意抱着一堆零嘴照常来西暖阁找樊璃,进院时愣了一下,瞅着对方:“谁惹你了?”
樊璃:“就是气,昨晚梦到我娘被人冤枉了!”
雪意溜过来,安慰道:“我爹说了,楚将军为人光明磊落,唯一让人诟病的地方是从不对魏军手软,见一个杀一个,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坏事?你瞧着,等我以后有本事了就给楚将军翻案,让外面那些人都闭嘴。”
樊璃伸手在雪意怀里掏零嘴:“那还得把樊悦带上,给她去一封信,可别叫她懈怠了,既然要当大将军就该像狗一样努力才对。”
雪意就把笔墨纸砚摊开,一边写信一边吃东西。
写完装封,正要派人送信,樊璃拿着铁杖起身:“小狗那边也得写一封信,你陪我去一趟平安里,盯着他写。”
雪意叼着糕点,仰头瞧他:“书院再过五天就放假了,小娘那边……”
樊璃:“去不去?”
雪意:“不去。”
“好啊陆雪意,连这点路都不陪我走,我自己去,绝交了!”
“……”
雪意慢吞吞起身,爬上马载着他来到平安里。
刚进里坊大门,崔艾便穿着铠甲快步走来。
他好像在那等了许久,拦停马向樊璃说道:“这些天公子过得还好么?”
樊璃:“糟透了,每天吃饱睡、睡饱吃,一觉醒来太阳晒屁股了,一点斗志都没有,不习惯。”
崔艾看他皮毛在太阳底下发光,指尖泛着莹润的粉,便笑了笑,把一袋金子递给他。
樊璃捏着钱袋摸了两下,呼吸微变:“五两银子?”
男人笑说道:“金子,公子拿去买点小玩意。”
樊璃垂着眼:“禁卫军统领一年的俸禄是多少?你给了我,自己还有钱生活么?”
崔艾笑容微僵,温和道:“早些年存了些。”
樊璃问道:“在徐州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