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山下,宁静的半岛繁花里。
范家的陵墓在这里。
陈小秋是从范家老宅走来的。范家老宅里,范奶奶第一次认真请陈小秋坐。
她亲自见了陈小秋,让保姆给陈小秋倒茶。
这一次不同于上次,上次来范家老宅见范奶奶,还是范晔带她来。
那时候,范奶奶看不上陈小秋,不想要孙子娶一个没有身家势力的女人。范奶奶自诩聪明了一辈子,从不算计什么小事。
到头来,她还是看错了。
当初,范晔要是真的和陈小秋在一起。
也就不会出这一场意外吧。
至少,陈小秋不是米莉。
不会把范晔搞得筋疲力尽,心力交瘁。
范奶奶后悔吗?
后悔的。
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物是人非,现在在看见陈小秋,范奶奶更多的是复杂。
陈小秋客气的谢过了范奶奶。
她说:“我想看看他。”
米兰告诉她范晔葬在崇明山下,那片有块地皮是范家墓地。
这块墓地是私有的。
所以,陈小秋必须登门来找范奶奶。
范奶奶也看着陈小秋,良久,才点点头说:“你打电话给李秘书。”
“他会带你去。”
陈小秋也不多话,起身就走。
“谢谢。”
走到门口,范奶奶喊住陈小秋。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一动不动的看着陈小秋。
她说:“范晔在江城待得好好的,后来非要冒险转移范家产业,奔赴春城。”
“是不是因为你?”
范奶奶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
孙子的死,明面上看着是米莉造成。
可实际上,范奶奶总觉得和陈小秋脱不开关系。
她老了,需要找一个人来怨怪,将孙子惨死的悲痛转移到别人身上。
和季美兰不同,范奶奶更复杂的情绪抛向了陈小秋。
陈小秋抬起头,看着范奶奶说:“这个问题,你很清楚。”
“何必来问我。”
陈小秋干脆利落的转身。
没有一丝犹豫。
范奶奶凭什么想把情绪发泄在她身上。
陈小秋不再顺应任何一个人。
范晔的墓碑上印着他生前的照片。
笑着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
陈小秋第一次来看他,带了他最喜欢的甜品。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手做过甜品了,昨天在小时光做甜品的时候,几次烤焦了蛋糕。
在范晔墓前,陈小秋忍不住吐槽:“焦糖味的,你凑合凑合。”
来之前,她心里有许多许多话想和范晔说。
可真正站在这里,她又相看无言。
她默默的坐在范晔的墓前,看着远处滚滚江水,芦花摇曳一片。
良久良久,江风吹得她的脸都僵了。
陈小秋才站起来,搓搓冻得麻木的脸。
“走了。”
“下次不来看你了。”
走出没几步,陈小秋猛地回头,跑回范晔的墓前。
他的墓碑上,笑容依然那么张扬。
陈小秋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范晔。”
“别再来我的梦里了,我不想看见你。”
无数次午夜梦回,陈小秋都梦见范晔,梦见他和她刚在一起的时候,那样甜蜜,那样温馨。
范晔总是搂着陈小秋说:小秋,以后我们一起慢慢变老。
我的头发白了,你的头发也白了。
孙子孙女都围绕在我们身边,一个喊你奶奶,一个喊我爷爷。
到那个时候,你还烤蛋糕,屋子里到处都是香香甜甜的味道。
范晔说:想想就美。
人生,真的太美好了……
梦醒,陈小秋看着漆黑,无边无际的夜。
有些人,在你的人生一出场,一亮相,就让人印象深刻。
很难说完全忘记。
范晔大概就是这样的人。
陈小秋往前走,江岸两畔的芦花轻轻的在她身后摇晃。
她没有回头,一直一直往前走。
……
陈国栋越活越有劲。
面馆重新开张,生意谈不上很好,但也陆陆续续有人来吃。
这一次,陈国栋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开面馆。他把店里擦得一尘不染,干干净净的白瓷砖能倒映出人影。
所有的面条都是他用压面机自己压的,主打一个手工面。
不添加任何多余的东西。
面条筋道。
汤底更是讲究,陈国栋淘了一个二手的电瓶三轮车,每天一大早就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牛骨头。
一大口袋一大口袋的装。
带回面馆清洗干净,在面馆门口支起了一口大铁锅,大火烧开,小火慢炖。
几个小时下来,汤香四溢。
来面馆尝过的人都说陈国栋的面比前几年好太多。
不仅如此,陈国栋还先卤牛肉,切成薄片,放在盘子里让客人自取。
他规定一天只卖一百碗面。
卖完就收拾卫生,干干净净的休息。
吃过的人都回味无穷,价格又经济实惠。
很快,陈国栋面馆的生意就变得火爆起来。
陈国栋还在门口贴了告示,免费给环卫工和残疾老人,还有菜市场一些上了七八十岁的孤寡老人免费吃面。
善举引来热心。
很多人来吃过面的人都为陈国栋点赞。
连菜市场的包打听都忍不住来吃了面,吃完感慨说:“陈哥,你有这手艺,当初要是认真做,不早发财了吗!”
陈国栋是老实的笑笑,擦干净日子。
他眉眼第一次有了舒心的笑。
原来,日子简简单单,踏踏实实的过,自然就有福报和好运。
陈国栋明白了,他问心无愧。
回到家对蒲幺美,也平平淡淡的处。
蒲幺美现在老实了很多,她不再作妖,终日沉默着一个人在家里想这些年发生的事。
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她只是痛恨老天爷,命运弄人。
再过几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又是一年。
她独自一人,站在大平层的落地玻璃窗前,窗外是万家灯火,洋溢浓烈的新年喜气。
蒲幺美耳旁忽然一阵蜂鸣,她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
帅气的玉豪从外面回来,冲进家里瘫在沙发上喊她:“妈,今天吃啥啊?”
“我昨儿一晚上光喝酒,现在饿死了……”
陈国栋在厨房里熬鸡汤,红烧排骨。香气飘满屋里,蒲幺美还不耐烦的说陈国栋:“厨房门关上,等下我卧室又跑味了。”
蒲幺美一转头,看着陈玉豪宠溺的笑,她说:“你爸马上做好饭,去洗手。”
门外,她最爱的小外孙顾哲蹦蹦跳跳跑进来。
“外婆。”
小小的萌萌的。
陈玉然和顾杰拎着满手的东西进来,玉然举起手提袋说:“妈,之前给你定制的燕麦色大衣做好了。”
“顾杰还给你配了一个包,你看看喜欢吗?”
蒲幺美含笑着说:“你们又乱买这些东西,乱花钱。”
顾杰虽然心里不喜陈家人,面上还是过得去。
他把新包递给蒲幺美,说:“妈,没乱花。”
“孝顺你是应该的。”
“更何况,这是您的新年礼物。”
陈国栋推开厨房的门,戴着围裙憨笑着走出来。
顾杰给他递烟,喊他:“爸……”
蒲幺美搂着小顾哲试了新大衣,定制款确实很合身,腰收得特别好。
顾杰送的包也不便宜,配她的大衣走出去更加光鲜亮丽。
这个大平层里,有烟火气,也有欢声笑语。
现在,只剩蒲幺美一个人狼狈的站在落地窗前。
蒲幺美回过头,泪流满面的看着忙碌的陈国栋。
陈家凄凉无比。
“国栋,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吗?”
“是我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