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时分,郭灿阳和母亲从医院回来后,曾良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郭家,还没来得及回一墙之隔的自己家里看一眼。
从早上起床,母女俩就像天雷碰地火一样。灿阳联系好曾良后,心踏实下来,便不再哼声了,任凭母亲自说自话,她不接话茬,也不置可否。
灿阳帮母亲做饭,做好饭送去医院。当她见到躺在病床上被病痛折磨的憔悴的父亲时,只恨自己无能为力。
才50多岁的父亲看着老了许多,他不像母亲唠唠叨叨,当用渴望的眼神望着向灿阳时,郭灿阳心如刀绞,竟比母亲对她哭天喊地叫骂更让她无力抗拒。
还好,父亲没有提出任何要求,或者说,灿阳没等父亲提出任何要求就落荒而逃了,她看得出父亲眼神中的期待,隐隐觉察到父亲想要说什么,她害怕招架无力,只能逃离。
母亲一直跟在郭灿阳身后说着她那番大道理,灿阳加快步伐,想与她妈拉大距离尽量避免听到母亲的声音。郭母的脚步却也不落下,以至于喘着粗气还没放弃对灿阳的谆谆教导。
回到家中,灿阳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把她妈挡在门外,郭母一跺脚,冲着紧闭的房门喊:“死女仔,说了这么多,当妈的都是为你好!”
房间内没有回应,郭母这才得空歇口气,到厨房倒了一大杯水一仰而尽。
父亲躺在病床上痛苦着,母亲还在房门外对自己教导着,全县最大的养猪场老板在等着救一个病人换取一个婚姻。
郭灿阳窝在床上,脑子一片混沌,父亲求救的眼神、母亲的苦口婆心、王老板塞满鸡肉的嘴……
外面突然有了动静,无助的灿阳一下从床上弹起,冲了出去,一拉开房门,曾良便站在了她眼前,这个从小到大无数次解救自己于危急之中的哥哥出现了。
“哥!”
长途奔波劳顿的曾良,依然精神抖擞,看向灿阳的双眼炯炯有神,他二话没说拉过灿阳的手径直走向郭母面前,弯腰鞠躬道:
“婶婶,我和灿阳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从小我就喜欢灿阳,现在我们都已步入社会,也在一起工作,我早就把灿阳当做我女朋友了,将来非她不娶,今天就算正式见家长,还请婶婶祝福我们吧。”
这番话说得灿阳都恍惚了,这是在母亲面前演戏?她俩都没排练呀,也能演得如此情真意切!
听了曾良的这番话郭母也怔了片刻,随即道:“曾良,你今天大老远地跑回来,意思是要娶我们家灿阳?”
此话一问,灿阳紧张地看向被自己搬回来的救兵。
曾良冷静又坚定答道:“是的!”
这个掷地有声的回答让屋内的母女俩都吃了一惊。
灿阳尽力克制住了内心的紧张,站在曾良身边配合他的表演。
郭母怔怔望着面前的一对年轻人。自从小儿子夭折后,曾良失去了最好的玩伴,灿阳失去了哥哥,灿阳便把曾良当做自己的哥哥。
郭家没了儿子,隔壁的曾家很是同情,时时照顾,处处关心,郭家看似很快在痛失儿子的悲伤中走出来了。
两家人一直友好地相处着,可是两家人从来没有想过会成为一家人啊。
郭母看着面前从小看大的曾良,自己的小儿子比曾良大一个月,他俩小时候一起哭闹,一起玩耍,可如今曾良已经长大成人了,自己的小儿子却永远停留在了九岁。
郭母承认曾良是个好孩子,但每每看到他难免思念自己永远不能长大成人的儿子,越是看到曾良乖巧懂事,越发地伤心自己没有儿子陪伴到老。
这会听到曾良想要成为自己的女婿,郭母着实意外,曾良虽好,但肯定不是理想的女婿人选。
郭曾两家毗邻而居三十年了,曾家家境郭母很清楚,比自己家好不了多少。而自己家只有灿阳一个女儿,如果不能嫁一个殷实人家,两老将来还有什么指望?
郭母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定定地看着曾良,道:“那你说说,打算怎么个娶法?”
看着一向对自己还算和气的婶子一脸锐气,双眼犀利的盯着自己,曾良也没退缩:
“只要叔叔婶婶同意,我和灿阳现在就可以去领证,我这就去通知爸妈,再定个日子请亲戚朋友一起热闹热闹。”
一边的灿阳紧张到大气都没敢出,如果她妈一口答应,不会被逼得她和曾良哥假戏真做了吧?可她妈不答应,她还是要嫁给那个王老板?
郭母却发出了一声让人后背发凉的冷笑。
“曾良,婚姻大事被你说得这么简单?这事你就不用费心了,我们家灿阳已经许配人家,明天就会送来彩礼。”
“我没同意!妈,我一直都没同意!”
“你没得选择!”
“婶,你为什么一定要逼着灿阳嫁给一个大叔呢?我和灿阳一起长大,感情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何况那个只见过一面的王老板,他哪里比得了我啊?”
“他比你有钱!我们家需要钱,你叔更需要钱救命!30万彩礼再加上你叔所有的医疗费,你有吗?”
郭母喊着,她这些天照顾丈夫、劝说女儿,所有的耐心都已消耗殆尽,现在又冒出来个曾良对她的家事横加干涉,她爆发了。
一通发泄后,郭母跌坐在椅子里,望着面前同样被自己的话所打倒的一对年轻人,屋子里一阵沉寂。
良久,郭母才缓缓开口:“曾良,灿阳有你这个哥,够了,你俩绝没有做夫妻的缘分,你也别拉上我们老弱病残的一家人拖累你了。”
钱、30万、医药费……这几个字眼一直在曾良脑袋中撞击着,撞得他头晕脑胀,眼冒金星,郭母的一番话,让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不同于以往的唠叨和一堆大道理,母亲这几句直接露骨的实话更具杀伤力,砸得郭灿阳几乎绝望了。
23岁的郭灿阳还没有经历过恋爱,她无数次幻想过恋爱的滋味,幻想过身穿婚纱、被心爱的人戴上戒指的一幕。而现在,一切都破灭了,她将嫁给一个想想就恶心的人。
曾良拖着沉重的身体回了自己家,郭家静悄悄的,灶台上烧着开水跳动的火苗声都显得清晰可辨。
郭灿阳倒在床上一动不动,房间内漆黑一片,黑暗中一双闪亮的眼睛望着窗外的点点星光,她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调成静音的手机一直在床边悄无声息地叫着,她也浑然未觉。
只到她感觉阵阵凉意,整个人都麻木了,才懒懒地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这才注意到一直在奋力呼喊着的手机,她无力的伸手拿起手机一看,已有几个未接来电。
是曾良,灿阳回拔过去,一接通,灿阳还未开口就被曾良急促的声音打断,听了几句后,灿阳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没忍住地“啊”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曾良及时制止灿阳再发出声来,继续低声说:“灿阳,你别出声,听我说,你必须得走,否则明天王老板的彩礼送到,一切都晚了,我知道你担心你爸,你放心,我来想办法,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你必须得逃走。”
“你能有什么办法啊?”灿阳压低声音问。
“不管用什么办法,你也不能嫁给那个王老板。你放心,给我几天时间,一定能解决你爸的医疗费。”
此时的郭灿阳,犹如站在天枰的中心。让她嫁给养猪的王老板,她是一万个不愿意的,可是她的家庭太需要她嫁给王老板了,而郭灿阳又太想证明自己对这个家庭是有用的。
灿阳的出生正伴随着大哥的去世,后来她的二哥也因意外离世。灿阳便成为出了名的命硬克兄的女孩,她很想打破这个魔咒;想改变自己在大家心中的形象;也想着有一天能够代替哥哥们在父母心中的地位,来弥补父母失去儿子的痛苦。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灿阳一直没能做到,父母对她从来不满意,因为她是女孩,总有一天会成为泼出去的水。
现在,灿阳这盆将要泼出去的水可以换来30万的彩礼和父亲的救命钱、以及日渐老去的父母可以倚仗有钱的女婿照顾,这是灿阳长这么大第一次在父母心中有了价值。
是证明自己的价值还是追求自由和幸福?郭灿阳无法决定,而曾良的劝说就像是一个法码压在了天枰的一端,让灿阳下定决心跟着曾良逃出家庭,回纳斯国际酒店上班去,把接下来的问题交给曾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