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闻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
沈临鹤不学无术,空有少卿之位,没有少卿之能,柳闻可以壮着胆子出言辩驳。
可衡昌是堂堂正正一路从大理寺最底层的狱丞,凭着本事登上的大理寺卿之位。
看在衡昌的面子上,他今日不去也得去!
柳闻不甘心地快步离开了。
“嘁,衡大人真是会忽悠人,这方砚台明明是半年前才摆在这的,怎么就成了数年前死者亲属所赠了?”沈临鹤勾着唇笑道。
衡昌心中冷哼,暗骂道,自己还不是为了在傅诏面前维持你这臭小子的脸面才狠心摔了砚台嘛!
现在倒怪他忽悠人了!
“哦?莫非我记岔了?”衡昌装模作样拿起碎裂的砚台来看,片刻后恍然笑道,“还真是!死者亲属赠我的砚台背面刻着‘清正廉洁’四字,不是这个不是这个!”
“一方小小的松绿砚怎能配得上衡大人的身份呢!”沈临鹤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要说砚台还是得端砚,我家那老头子就珍藏了一块,要不我给衡大人偷…不不,拿过来?”
衡昌指着沈临鹤,嘴唇气得哆嗦,半晌还是一句话没说。
揉了揉胀痛的额角,衡昌撇过头去不再看他,而是对着傅诏沉声道:
“让傅将军看笑话了,我大理寺不知何时,竟鱼龙混杂,连不学无术之辈也能进我大理寺了!”
傅诏侧目看了沈临鹤一眼,眸色幽深。
“想来太子也念及此,才会想出让沈少卿查无头尸案这种办法吧,若沈少卿能顺利查出,想来必能证明沈少卿的能力,外界也能少一些流言蜚语。若是查不出…”傅诏顿了顿,嘴边的笑意冰凉,“那便是肃清大理寺,毕竟朝堂不养闲人!”
沈临鹤以往碰到傅诏如此明嘲暗讽定会出言回怼,可今日他只勾着唇笑,丝毫不在意。
他背着手朝傅诏踱了两步,一脸兴味,“听闻傅丞相为傅将军挑选了御史大夫谢坤的嫡女谢沛凝,那女子我见过,长得秀美端庄,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气质,听闻还是太子妃的首选,可太子迟迟不愿娶妃这才便宜了傅将军,傅将军可要珍惜啊!”
衡昌坐在上首,沈临鹤的话他听着都皱眉,更遑论傅诏。
明眼人谁看不出傅诏对南容婳的不同,想来心中也有想法!
衡昌直呼沈临鹤这小子简直是打蛇打三寸呀,人家说他是闲人,他不否认,而是说人家捡了个太子不要的漏!
这…杀人诛心。
果然,傅诏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他对上沈临鹤幸灾乐祸的神情,冷声道:
“傅某的婚事就无需沈少卿关心了,少卿还是管好自己的事吧。”
傅诏看了一眼南容婳,眸色复杂,复又转头对沈临鹤说道:
“不管因为什么定亲,现在外界皆知南容姑娘是你的未婚妻子,这案子你若是查不出,丢的可不只是你的人!”
言罢,傅诏朝衡昌抱了抱拳,大步离去。
衡昌看着傅诏已走远的背影,长叹一口气,“唉,你们二人啊!想当年…”
“衡大人若无事,我先带我家婳儿离开了!”沈临鹤打断衡昌,拉着南容婳的手腕便向外走。
“哎!你方才说那砚台,你你…瞅个机会给我偷…不,拿过来啊!臭小子!”衡昌略带焦急的声音在沈临鹤身后响起,沈临鹤仿若未闻,和南容婳越走越远了。
衡昌看他们二人,男子挺拔俊逸,女子清雅洒脱,啧啧两声感叹道:
“别说,还真挺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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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望湖旁,为国师新年祈福准备的高台已垒了近一丈高,如此高度,别说雁望湖四周,就连从皇宫的宫墙那往这处张望都能看得甚是清晰。
南容婳站在知意楼三楼房间的窗边,看着高台旁的匠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
眼见新年将至,工期十分紧张。
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上响起,而后房门被人打开,随后轻轻关上。
“沈少卿、南荣姑娘!”
一道柔和又急切的声音响起,南荣婳回过头去,见苏茹檀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知意楼自从死了人,便再未开门营业。
此刻金吾已西沉,楼中还是一片安静。
方才南荣婳一路走上来,看到不少娇娘因着不迎客于是打扮随意,甚至未施粉黛。
而苏茹檀却依旧衣着规整,头发一丝不乱地挽起,仿若无论身处何种境况都要维持高门贵女的体面。
“南荣姑娘,你来寻我是不是因为找到我父亲了?他在此处吗?”苏茹檀急急问道,目露期待。
南荣婳不答,而是缓步走到茶桌前,才开口道:
‘听苏太傅说,你煮茶的好手艺都是你母亲教的?’
苏茹檀一听,眼圈便红了,她哑声道:
“是,我母亲是当年有名的茶艺高手,可惜她已故去多年,我尚不及她十之五六…”
南荣婳神色沉静,说道:“不知姑娘可否为我煮一壶‘长安’?”
苏茹檀一下睁大了眼,“长安?你知道长安?”
她赶忙上前去抓南荣婳的胳膊,“是不是我父亲告诉你的,这事只有我和父亲母亲知晓!”
南荣婳点点头。
苏茹檀无声笑了,眼角还挂着泪,她匆匆抹去,赶忙坐到茶桌旁烧水煮茶。
长安…长安…
苏茹檀手下不停,脑子里却全是少时父母健在,一家人围炉煮茶的场景。
她的母亲在贵女中不算漂亮,可父亲却总说母亲是最美的。
母亲煮茶时,全情投入,一举一动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母亲说话也柔柔的,从未对她和父亲大声讲过话,唯独一次——
便是知道她与文相羽两情相悦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