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声音僵硬,说话磕磕绊绊。
南荣婳琢磨了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本藏在镜中的那东西让南荣婳在后殿中寻他(她),若寻不到,那南荣婳的身体便归他(她)所有了。
这交易,着实不太公平呢…
南荣婳神色漠然看着那小太监的眼睛,说道:
“我若是答应了,便是与你定下了契约吧。”
那小太监原本呆滞的双眸开始缓慢地转动,一直到与南荣婳视线相对才停下。
他似乎搞不懂南荣婳为何知道契约一事,只盯着南荣婳看,并没有作声。
南荣婳的唇角慢慢勾起,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灯笼提杆,而后缓缓开口道:
“若想让我应下,不是不可,但是你须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小太监歪了歪头,音调僵硬道:
“什么,条件?”
南荣婳神色未变,不急不缓说道:
“若我寻到你,你需将我想要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告知于我,然后自毁于世间。”
小太监的双眸一点点瞪大,神色又变得呆滞起来。
南荣婳也不着急,二人隔门而立,各有心思。
过了一盏茶时间,小太监僵硬地张开了嘴,说道:
“好。”
随即,他侧了侧身让开了通向密室的路。
然而南荣婳却并未向里走去,反倒是转回身来,沿着来时路往外走。
小太监见她的动作,顿了许久,才缓慢地拖动着双脚跟在了南荣婳的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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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华殿中,沈临鹤将在柳眉馆中所遇之事和窈蝶说的话原原本本告知了李未迟。
李未迟坐于殿中上首,神色有些凝重。
看了看坐于侧旁圈椅上把玩着茶盏的沈临鹤,李未迟暗暗叹了口气。
“若是以往,你定会不假思索地决定去毁掉那十万虫卵,”沈临鹤见他迟迟不作声,故作轻松道,“如今掌了大权,倒是瞻前顾后起来了。”
李未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而后很快恢复了神色。
“如今我虽铲除了部分异己,可朝堂之中还隐藏着一些对我怀有二心之人,那些人如同豺狼,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窜出来咬你一口。”
李未迟一边捏着眉心,一边闭着眼睛说道:
“朝堂不稳,此时若再派兵前往缙国,做第一只出头鸟,很有可能变成内外夹击之势,到时怕是哪头都顾不得啊!”
沈临鹤点点头,说道:
“你说得对。”
李未迟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他原以为沈临鹤会提出相反的看法,可没想到他竟会直接附和。
二人四目相对,沈临鹤看了看李未迟眼下的那抹青色,笑道:
“这位置怕是不好坐吧,这才多久,你看起来倒像是老了好几岁!
再这样下去,以前拿来涂脸的粉又要重新拿出来用了。”
听着沈临鹤一如往日的打趣,李未迟心中的烦闷略略消退了些。
迟疑了片刻,他终还是拿起手边放置的一摞奏折,起身向沈临鹤而去。
将那些奏折一股脑儿地塞给沈临鹤,李未迟干脆在沈临鹤旁边的圈椅上坐下。
沈临鹤看着一怀抱的奏折,脑仁都开始突突的疼。
他神色莫名地看向李未迟,说道:
“你这是做什么,这可是奏折,我不属内阁,可是看不得!”
说着,他就要将这一摞奏折扔回李未迟怀里。
李未迟早有防备,一伸胳膊,又把奏折推了回来。
“若不是你非要守着那大理寺少卿的位置不走,我早就将你扯进内阁里头了,也得让你好好感受一下每日如雪花般的奏折的威力。”
沈临鹤嫌弃地摇摇头,他宁愿在外查案,也不愿守在一方小小的木桌子前,将这小册子一本一本地翻。
不过沈临鹤自不是守礼之人,既然三皇子都让他瞧那些奏折了,他便挑拣了几个来看。
这一看,却是愣住了。
他随手翻开的这几本奏折,无一例外全是请求李未迟为他加官进爵。
奏折中写道沈临鹤是如何英勇无畏,从太医院的熊熊烈火中将三皇子救出,三皇子才得以掌大庆国大权。
更有甚者,竟用李未迟的‘救命恩人’来形容沈临鹤。
“嗤!”沈临鹤没忍住,一声冷笑出口,“这挑拨离间得也太明显了吧!”
李未迟沉默片刻,才说道:
“当年皇祖父与你的祖父沈老国公不也是一样吗?”
沈临鹤唇边的笑意隐去,当年庆启帝即位,随后夸赞沈老国公的奏折便纷纷扬扬送到了庆启帝的书桌上。
字里行间,竟将沈老国公的功绩描述成天上有地上无,如此一来,便是庆启帝也盖不住沈老国公的风头了。
最终,老国公自愿退出朝堂才将这些风言风语平息了下去。
可就此,一身武功卓越的老国公再没有了施展之地,且此后,沈家人即便再有才能也只能韬光养晦,不得施展。
李未迟的身体靠到了圈椅上,他不知望着殿中的哪处,也好似哪处都没看,只顾着念叨久远之前的记忆:
“我记得我那时还小,父皇总爱去重霜宫,其实他那时也才登基没几年,心里头也都是为国为民的抱负,一心想做出些事来证明自己。
然而皇祖父的功绩太过耀眼,无论父皇怎么追怎么赶都不可能赶得上,而偏偏有人总拿他与皇祖父比。
我母妃酿的酒甘醇可口,让人飘飘然又不会一醉不醒,父皇每次来总要喝上一壶,心里的事便会拉着母妃和我倾吐倾吐。
我还记得,他那时总说高处不胜寒,皇帝不过是孤家寡人而已。
彼时我不懂,还说父皇不是孤家寡人,父皇还有母妃和我。
这话逗得父皇哈哈大笑。”
李未迟的神色有些疲惫,他略略侧脸,看着沈临鹤道:
“我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太过窄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于是但凡坐上去的,终有一天都会变成孤家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