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那额头撞击地面的沉闷之声直接惊醒了这祠堂内熟睡的朱允熥。
来了!
是朱元璋。
他那个铁血无情却唯独对子嗣十分心软的皇爷爷来了。
朱允熥紧紧抱住手中先太子朱标的牌位。
上一世他穿越而来时,正好投身到了刚出生的朱允熥身上。
也就是说,属于三皇孙朱允熥的这一生其实是他朱云所亲生经历的第二世。
只不过第一世他这个社畜没当好就直接英年早逝。
本以为从头来过手握穿越剧本的他当了朱元璋的孙子,他应该可以寿终正寝了。
好嘛!
最后还是被他那四叔朱棣给赐死。
同样,英年早逝。
朱允熥伸手扶额,对着朱标喃喃自语:“父王,就算你再偏心也应该分清楚局势啊。”
“那吕氏做了多少恶你下地府问清楚了没?若是问清楚了可得保佑你儿子我今日可以逢凶化吉否极泰来啊。”
外头蓝玉五体投地的跪趴在地上,那行径是将自己放到了尘埃里,就怕惹得朱元璋不高兴,牵连到了这祠堂内的人。
“陛下,劫狱一事都是罪臣之错,罪臣愿意以死谢罪,求陛下不要迁怒三皇孙殿下,他只是顾念甥舅情谊,绝无背叛陛下之心。”
朱元璋一手背于身后,一双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的深邃眸子直接扫向祠堂半掩的大门。
仿佛这样就能看到这祠堂内的人在做什么。
蓝玉继续求饶:“皇上,三皇子殿下虽然平时有些不学无术,但他宅心仁厚最是看重亲情,还请皇上念在他自小丧母、幼年丧兄、少年又丧父的份上,饶他一命吧。”
这些话就像是一把利刃直接扎在了朱元璋的心上。
他这辈子最大的痛就是他最珍视的人都不在了。
而蓝玉居然还敢正大光明的提及此事,这是在挑战他的君威,也是在斥责他当祖父当的不够格。
“大胆凉国公,你做的那些恶事足够你死一万次了,竟然还敢置喙陛下,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蒋瓛直接拔出他的佩刀,将锋利的刀刃抵在了蓝玉的后脖颈上。
只要他稍微一用力,这把绣春刀就能让蓝玉人首分离。
“陛下,还请善待三皇孙殿下,罪臣死而无憾。”蓝玉拼死再谏言。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
那蒋瓛终究是没将蓝玉处死。
朱元璋来到祠堂入口准备跨过门槛进入其中。
然这脚才刚刚抬起,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哽咽之声。
“祖母、母妃、父王、大哥,你们带熥儿一起走吧,这皇宫冷冰冰的已再无一人可护着熥儿,熥儿想你们了,熥儿想下去陪你们。”
朱元璋的那只脚犹豫了片刻还是收了回来。
他忍不住捂了一下心口,那地方闷痛闷痛的。
蒋瓛见状立刻来到他身边:“陛……”
朱元璋一个冷眼过去让蒋瓛闭了嘴。
外头静悄悄,而里头却是一声哽咽加一声哭诉。
“母妃,我虽不记得你的容貌,但我曾见过你的画像,你在熥儿眼里那是极美的。”
“大哥,我也不记得你了,但我还依稀记得我摔倒时你对我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就是我让你失望了,我又哭了,我真没用。”
“祖母,我想念你做的烙饼了,可惜再也没人给我做了。”
“还有父王,以前你还在的时候我是家里的老三,我什么都不用怕。”
“可现在你不在了,谁来护熥儿?二哥还有母妃,可我什么都没有,很快连舅姥爷都要离我而去了,我……”
说到这里,朱允熥已经泣不成声。
这里面固然是有演戏的成分,但更多的还是真情流露。
毕竟朱云就是朱允熥,上一世的悲催人生可都是他实实在在去经历的。
这些人也都是他的亲人啊。
朱元璋本就因为亲人离世而觉得心情不佳,平时忙于国事到也无妨。
可每每夜深人静他常常都是面对一堆故人旧物而泪满衣襟。
本以为这世上再无人能懂他身为孤家寡人的悲哀。
却不想眼前还有个比他更可怜之人。
朱允熥擦了把眼泪,用袖子擦拭朱标的排位。
“熥儿想明白了,既然这世上再无人疼爱熥儿,那等舅姥爷被处死,熥儿就随你们一块去了。”
“横竖今日熥儿做了大逆不道之事,皇爷爷一定很生气,他不会原谅我的。”
朱允熥将所有排位都用袖子擦拭一遍,然后摆在自己面前,如同一家人团聚了一般。
“父王,我多希望你能在指导二哥课业的时候也能分些心思来关心一下熥儿。”
“熥儿很羡慕二哥,有娘有爹。”
“其实熥儿不是不学无术,熥儿也很聪明,和大哥二哥一样聪明。”
“只是二哥的母妃不让熥儿和父王你说,每每熥儿写了好字想要见您她都将字帖收走,说您忙没时间看这些。”
“熥儿会背书想见您,她却说您很累要休息。”
“熥儿就想知道,您什么时候才有空看到熥儿的进步?”
朱元璋背于身后的手陡然握紧。
他是知道这皇宫后宅各有心思。
但却没想到这吕氏平时在他面前孝顺有佳、贤良淑德,却不想背地里如此苛待老三。
真是岂有此理。
“每次看到你赞赏二哥课业我就好羡慕,但是我见不到您,就只好调皮捣蛋,想着这样您来骂熥儿一顿也好。”
“可是……您都不来。”
朱允熥将一个没有父母关爱的孤独幼子演艺的是淋漓尽致。
总之怎么凄惨孤独怎么来。
一定要引起朱元璋内心的共鸣。
“我其实不比二哥笨,真的,您要再给我一个机会,我能给您背诵四书五经,我能出口成章,要不我现在就来一段?”
“欲翠青山起父茔,难别盛世舍亲情,从此漫步重霄九,再见音容梦几更。”
说到这里,朱允熥再次泣不成声。
他早就知道朱元璋就在自己身后。
既然他没喊人进来,便是还给了他一丝自救的机会。
如今他声泪俱下公然卖惨,就不信朱元璋不心软。
“父王,熥儿好想你……”
“唉!”随着一声叹息,一只粗糙却充满力量的大手突然放在了朱允熥的头顶上。
朱允熥心头一松。
此事,终于成了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