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国营饭店出来以后,周菱便和往常一样,搭了辆顺风车回公社。
虽然知道调查马光远的事情,不能很快就出结果,但好歹有了新进展,周菱的心情很不错。
等回到公社,路过邮局时,正好听说有自己的信到了。
最近这半年来,因为陆启明的缘故,周菱经常来邮局报到。
一来二往的,连邮局的人都已经认识她了。
这不,一看到她从门口经过,邮递员就主动把信件递了过来。
周菱扫了一眼信件地址,发现这封信果然是从海岛寄来的。
她拆开信件,一目十行地快速浏览起来。
信件前半段,陆启明都是在夸风湿膏的效果,后半段则主要是一些他在海岛生活的趣事。
周菱从小生活在内陆,前世今生两辈子加起来,都不曾去过海边。
但现在,看着信里描绘的蓝天、碧海、椰林、贝壳、珊瑚......
这些海岛独有的风景,光看着文字就让人心驰神往。
周菱看得会心一笑。
不得不说,陆启明是真的很懂她喜欢什么。
每天一推开窗,就能看见一望无际的大海,悠悠然地穿过椰林,然后漫步在白色沙滩上赶海、捡贝壳......
这样的画面,对内陆的孩子来说,无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菱光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无比心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给陆启明写回信。
只是......
想到今天在县城里发生的事情,周菱嘴角的笑容又渐渐淡了下来。
马光远的事情一日不解决,周兰就一日脱不了身,而她也不可能就这样放心离开。
周菱叹了一口气。
她没有选择立即回信,而是把信件翻来覆去又看了两遍,然后仔细叠好收了起来。
临近年关,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快,村里的年味也越来越浓。
从腊月初开始,周菱就已经着手为过年做准备了。
要做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浆被子。
用煮米的米汤加水稀释后,把被面在里面浸泡半小时,再拿出来拧干晾晒即可。
经过这样处理的被面挺括,做被子时可以铺展得很平,方便缝制。
除此以外,年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准备年货了。
虽然物资匮乏,但在如此重大的节日面前,众人还是使出了浑身解数。
做红薯粉、磨豆腐、杀年猪、打糍粑......活动一个接一个,村子里每天都热热闹闹的。
其中最忙的当属打糍粑这天了。
因为打糍粑必须集体合作,至少需要五六个人才能做得起来。
所以一家打糍粑,乡里邻居都会赶来帮忙。
这天一大早,周菱就烧起了柴火,早早地把糯米饭给蒸熟了。
周国平把糯米饭倒入石臼里。
郑伯和王富贵就抡起木杵,你一下我一下轮流捶捣着石臼里的糯米。
糯米饭的黏性很强,木杵砸进去后,必须马上往上提,不然就会被糯米粘得紧紧的。
打糍粑是个体力活,即使是大冬天的,郑伯和王富贵也打出了一身汗。
等其中一人打得累了,周国平就主动上前接过木杵。
三人轮着来,你一杵我一杵,大约十分钟过后,糯米就被砸成一大团黏糊糊的白团子。
为了方便以后食用,周菱便和桂花婶一起,把糯米团子分成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小团子,然后搓圆压平,最后再定型冷却。
这样一套流程下来,糍粑就彻底做好了。
每年这时候,家家户户都会打糍粑,而且一打就会打上个几十上百斤。
因为糍粑很饱肚子,而且做起来也很方便,架在火堆上稍微烤一下就能吃。
等开春后农忙起来,很多人没空吃饭,就靠糍粑来垫肚子。
周菱这次蒸的糯米饭有点多,最后做出来了小一百斤的糍粑。
这么多糍粑,单靠她和周国平吃,一时半会肯定是吃不完的。
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天晚上,她便装了一袋子糍粑,趁着夜色跑去了牛棚。
自从举报信一事发生后,周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牛棚了。
即使偶尔在外面相遇,为了避免麻烦,她和聂老等人也都默契地装作不认识。
说起来,这还是入冬以来她第一次拜访牛棚。
周菱站在门外,先凝神仔细听了一会,确认没有异常后,才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这次来开门的仍然是聂志远。
聂志远看见周菱,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周菱还没来得及回答,聂志远突然想起什么,紧张地朝她身后张望,“快快快,快进来。你来的时候没被其他人发现吧?”
周菱闪身走了进去,笑着跟他解释:“没事。
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忙着准备年货呢,不会有人跑到这边来的。”
周菱和聂志远一前一后,快步走进了里屋。
聂老和高振看到她出现,顿时也高兴得很。
尤其是聂老,更是激动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拉着周菱左看右看,“思想委员会那帮人,后来还有为难过你吗?”
周菱笑着摇摇头,“没有。多亏你们提前把东西藏好了,他们找不到证据,自然就奈何不了我。”
“那就好。”听到这个消息,聂老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高振和聂志远,也都露出了放松的笑容。
上次被举报的事情,让他们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给周菱带去麻烦。
现在得知没有造成恶劣影响,三人心中高悬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坐着寒暄了一会后,周菱拿出袋子,“快过年了,这是我们家新做的糍粑,拿来给你们尝尝。”
聂老、聂志远和高振都是外地人,第一次看见糍粑。
三人凑在糍粑面前,好奇地左看右看。
高振拿起一块端详起来,“这看起来和我们那边的年糕有点像,就是形状不一样。”
“做法和口感也不一样。”
周菱正好两个都吃过,便把区别说了出来。
糍粑是用糯米饭和成团打成的,而年糕是用糯米粉加工制成的。
而且,年糕的口感较为硬实紧密,通常作为配菜或者小吃。
而糍粑的口感会更加糯滑,有一定的弹性,在加热时可以裹上酸菜、辣椒或者白糖一起当主食吃。
高振和聂志远听得连连点头,“原来是这样,那这糍粑吃起来还挺方便的,省了做饭的麻烦。”
周菱深以为然,“是的,所以每年过年我们都会打很多糍粑,留着慢慢吃。”
一行人围坐在一起说说笑笑。
周菱无意间瞥见聂老的神色有些落寞,她不禁好奇问:“您怎么了?”
聂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
忙摇头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在想,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回老家过个年。”
聂老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年纪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现在被困在这牛棚里,一眼望不到头。
照这形势,他这辈子恐怕是没法回老家过年了。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聂志远和高振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周菱见他们这么低落,便随口鼓励道,“肯定会有机会的,而且时间不会很久。我觉得最多再过两年,你们就会被平反的。”
聂老惊讶地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聂志远和高振也齐刷刷地看过来,眼中满是期待。
“这......”
周菱没法说实话,只能清了清嗓子,“我前段时间经常去县里卖草药,在路上偶然听到些消息,说现在风声已经有所松动,估计很快就会开始转向了。”
其实,这是周菱瞎说的。
她只知道运动要到1976年10月才会结束。
而聂老他们平反更是要等到1977年春季,算起来满打满算也还有两年时间。
不过对聂老他们而言,等待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希望。
现在周菱这番话,无疑点燃了希望的火把,让他们有了坚持下去的动力。
在知道平反有望后,聂老、聂志远和高振的精神状态明显变好了很多,连说的话都变多了。
周菱陪着聊了好一会,直到夜深了以后才离开了牛棚......
准备年货的日子,过得忙碌又平静,周菱原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可没想到,除夕这天,村里却出了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