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鲁艺干部宿舍,夜里,炕上放着还没有解开的背包。郑律成正在洗脸,公木从外面拎着把暖水瓶走进来:“哎,加点热水再洗嘛。”
公木往郑律成脸盆里加热水……水已经有些发黄了公木:“算了吧,换盆水吧。”
郑律成:“怎么了?”
公木:“啥叫跳进黄河洗不清啊,你看,跟黄河水差不多了。”
郑律成笑笑:“凑合着吧,比部队的条件好多了。”
正说着话,吕班走进来:“哟,我还以为这窑洞里闹鬼了呢。”
公木:“谁是鬼啊。”
吕班:“一个月前我来找过你们,窑洞里黑咕隆咚的,有人说,这窑洞已经闲置几个月了,住这窑洞里的两个人上前线采风,已经光荣牺牲了。”
公木:“两口子,你这嘴可真够损的啊,盼我们死啊。”
吕班:“刚才从这路过,发现有俩鬼影在里面晃悠,我心想,这俩不是……那个了吗,怎么窑洞里会有鬼火呢。于是我壮着胆子摸了进来,一看……”
郑律成:“你看见什么了?”
吕班:“哟,这俩小子什么时候活过来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来……公木:“两口子,你咋跑来了?”
吕班:“我马上要去部队了,明天就走,前来告别。”
郑律成:“你去哪儿。”
吕班:“已经接到调令,去八路军野战政治部文工团。”
郑律成:“真羡慕你啊。”
吕班:“羡慕吧……羡慕就好。哎,我来找你们俩还有私心杂念啊。”
公木:“律成,两口子的鬼心眼忒多,你都不知道他下一句话说出来,会不会把咱俩套进去呢……说吧。”
吕班:“你们俩今后要有新作品,首先给我们团试演试唱,怎么样?就这么点心眼,你让你们俩一眼望穿了。”
郑律成:“哎,好啊。”
公木:“是你自己走还是全团都走。”
吕班:“调令调的是我。到八路军野战政治部文工团当团长。我又推荐了几名同志,有几个同志已经分到了129师了,另外还有去115师,120师的,还有到新四军部队去的……哎,你们俩没有动静吗?”
公木:“我们这不是刚回来嘛,正要往黄河里跳呢……你还听说什么了吗?”
吕班:“律成,你的老搭档莫耶,沙汀、何其芳他们跟着贺师长去了华北前线。莫耶任120师战斗剧社教员,创作组组长。还代表部队文艺工作者加入晋绥边区文联,当上了文联常务理事。”
郑律成:“啊,连莫耶都走了,老张,你看,我们也快了。”
吕班:“莫耶也真给贺师长争气,写了不少好东西,贺师长说,莫耶是我们120师出色的女作家。”
公木:“我说两口子同志,你就别再撩他了,这次我们下部队采风,律成已经念叨好几次不想回来了。”
吕班:“真的?那说好了,要想到部队工作,首选我们八路军总部野战文工团啊。我以还没上任的八路军野政文工团团长的名义,欢迎你……”
吕班给郑律成敬礼——郑律成:“这,这可不行啊……”
公木:“你现在就敢以团长的名义,胆子不小啊,你要是正式上任了,那还了得啊……”
吕班:“这是没办法的办法。我怎么也得有个欢迎的态度吧,我们仨是什么关系啊?有好歌先给我们团首唱,然后再全军唱响……”
延安农家窑洞院,柯校长住处,郑律成和丁雪松在柯校长住的小院石桌前坐着……柯校长和一名工作人员端着茶壶、水杯,瓜子,大枣等从窑洞里走出来……
柯校长热情地说道:“来来来,尝尝大红枣……”
丁雪松和郑律成吃着枣,喝着茶。柯校长:“小郑最近又下部队去了?”
郑律成:“是的,我跟公木一起去的。”
柯校长:“有什么收获啊?”
郑律成:“收获嘛,收获确实不小。”
郑律成认真地掏出笔记本翻着……武亭走进院子……郑律成给柯校长介绍说:“5月6日。那天,我们跟着部队再次上了前线,这是一场惨烈的遭遇战,我当时身上带得弹药不够,就想在战斗间隙,从敌人的死尸上收缴些弹药……”
三人都没有注意武亭已经走进来。武亭却也饶有兴趣地站在他们身后看着,听着……郑律成:“打退了敌人第一次冲锋后,我看见鬼子丢下两具尸体就撤下去了, 我马上冲出阵地,跑到一名鬼子尸体旁,鬼子身上有一支三八式步枪,当我跑到鬼子身边时,这家伙手上的枪突然抬了起来,枪口就对准了我,黑洞洞的枪口看得清清楚楚,我吓了一跳。”
丁雪松惊叫起来:“鬼子会开枪的……”
郑律成:“我当时也不管他开不开枪了,一步跨过去伸手抓住枪管用力一拽,枪就响了,子弹朝天上飞去。”
武亭在一旁说道:“好勇敢啊。”
众人抬起头来。柯校长惊喜道:“武亭同志,你从天上掉下来的?”
武亭摆摆手:“等他把故事讲完。”
郑律成:“我……”
武亭:“讲下去呀。”
郑律成:“我夺过步枪后调过枪口对准了鬼子……还没等我开枪,副连长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把我的枪口拨开,蹲下去摸了摸鬼子的鼻息,发现鬼子还活着,就喊卫生员快过来,这儿有一个活的……卫生员和两名八路军战士跑过来,把受伤的鬼子背起来就往后撤……我却站在那里呆若木鸡似的……这时候,敌人的第二轮冲锋开始了。副连长看我还站在原地没动,跑过来拉着我就往回撤,就当我们快要撤回阵地时,一发子弹飞来,击中了副连长,副连长就在我身边牺牲了……”
静默了好一会,郑律成合上日记本:“首长,这样的故事在八路军的队伍里比比皆是。”
柯校长对武亭说:“武团长,我来介绍一下啊。这位是作曲家郑律成同志,朝鲜人,你的老乡。”
武亭握住郑律成的手:“早就听说过,王震同志多次提到你,你的歌我们可是天天在唱啊。谢谢你呀。”
柯校长又介绍丁雪松:“这位是西北局的丁雪松同志,也是郑律成的未婚妻。”
武亭与丁雪松握手。柯校长:“武亭同志已经做过介绍了。”
武亭落座后,武亭:“律成同志祖籍是哪里啊?”
郑律成:“全罗南道光州市……”
武亭:“我是咸镜北道镜城郡,丁雪松同志老家在哪里?”
丁雪松:“我是四川重庆人。”
柯校长:“武亭同志是来延安参加陕甘宁边区苏维埃代表大会的,在延安待不了几天。小郑同志,你把你的情况跟武亭同志说说……”
郑律成:“我来中国,一开始是来找我哥哥的。武亭盯着郑律成看了看:你哥哥叫什么?”
郑律成:“大哥叫郑恩龙,二哥叫郑仁济……”
武亭:“哦,郑仁济是你二哥?”
郑律成:“是啊。”
武亭:“是云南讲武堂毕业的?”
郑律成:“对,是云南讲武堂,后来到了川军工作。”
武亭笑起来:“你不用说了,你哥哥我都认识的。我跟仁济同志曾经在一个党支部,他跟你大哥都是中共党员,为中国革命做出过贡献。还有你的姐夫朴健雄,义烈团团长金元凤,我跟他们都熟悉,可惜你的两个哥哥都牺牲了。”
柯校长:“武亭同志,因我们延安的一些同志对朝鲜沦陷,成为日本殖民地,许多朝鲜革命者被迫流亡到中国,投身中国革命这段历史还不熟悉,对郑律成同志过去参加的抗日工作和地下活动产生怀疑,到现在他们的结婚申请还没得到批准……”
武亭:“哦,原来是为了这个啊。律成同志,丁雪松同志,你们放心,我了解律成同志的家庭情况,律成同志一家人从三一运动开始就投身民族独立运动,出身是革命家庭,两位哥哥为朝鲜的民族独立,为中国抗日战争都做出过贡献的,我能证明。”
丁雪松和郑律成十分欣慰……柯校长:“雪松同志也要主动找找有关领导,从侧面把你对律成同志的了解和认识告诉他们,我相信组织部门是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