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暖阁之中的一场酒宴差不多结束,众人正打算告辞离开。
可龙椅上的那位还在饮着酒,谁又敢轻易离开。
朱由检今日算是难得饮了次酒,再加上他酒量本就不佳,此时正面色酡红的歪躺在龙椅之上。
几个小太监想要扶皇上回寝宫,可又碍于朱由检会怪罪于他们。
于是,只好呆在原地,大眼瞪小眼的看着王承恩。
王承恩却是不管不顾,在他的印象里,皇上已经许久未这样高兴过了。
现在去扫了皇上的兴,他自认为是做不到的。
正在群臣和太监们焦急之时,只听一声宫女的娇叫:“皇后娘娘驾到!”
“参见皇后!”
刘平等人慌忙低身行礼,但见身穿宫装的周皇后正端庄的从屏风后走来。
“诸位大人免礼,可自行离去,这里自是由本宫善后”
周皇后指了指喝醉了的皇帝,随即看向了诸臣。
“多谢皇后娘娘!”
得了周皇后之命,刘平几人告辞后便相继离开。
周皇后扶起了喝醉的朱由检,又命几个小太监将阁中好生打扫一下。
这才将皇帝带回了坤宁宫之中,扶于凤榻之上睡下。
待听见了朱由检鼾睡之声,周皇后的眼中已是流出了泪水。
多少个日夜,还是第一次见到皇上能睡的如此安稳。
忙完了这些事,周皇后看着身边低头不语的绿装宫女道:“灵漪你可是与那刘大人有旧,方才本宫在屏风后看的可真切!”
“皇后娘娘恕罪,灵漪只是和那刘大人有数面之缘,除此以外再无半分交集!”
“果真如此?”
周皇后面带笑意的命绿装宫女起身,语气之中充满怀疑之色。
但见小宫女面色发红,周皇后已是过来之人。
哪里还不知道,这在周府中就跟随自己的小丫头,怕是已经思春了……
数日之后,刘平几人盛装打扮,与辽镇诸将站立在广渠门外。
天空之中落下了鹅毛大雪,整个广渠门仿佛变得如此寂静。
“吱呀”一声,广渠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一辆简朴的马车行了出来。
不一会儿,马车慢慢在军营之前停下。
袁崇焕轻轻推开帘子,慢慢的从马车之上下来。
一个多月的牢狱生活,显然已经让这位曾经的蓟辽督师不再意气风发。
但见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袍,身形显得十分的佝偻。
“袁大人!”
辽军诸将中传来一声大喊,却是祖大寿眼中带着泪的走出。
“莫要再叫大人了,崇焕此次深陷诏狱,还要多谢诸位搭救”
袁崇焕一扬袖子,便向诸人行了一礼。
“大人此去,可是有何打算?”
“不过是回广东老家,余生做一私塾先生足耳”
“大人,事情或许还有转机的余地,我要向朝廷上书!”
祖大寿更加激动,连手中所挎着的佩刀都抖动起来。
“莫要再多此一举了,皇上能饶了老夫已属不易,你等还要好好为朝廷效命,尽早将这些东虏赶回关外去!”
袁崇焕话锋一转,刘平似乎又看见了那个曾经大权在握的蓟辽督师。
与诸人一一辞别,袁崇焕最终来到了刘平的身边。
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肩头,袁崇焕笑道:“刘平,从当年宁锦大战之时,吾便看出你是个将才,此前皇上于狱中召见老夫之时,吾便向皇上举荐了你,无论后事如何,望你莫要忘记初心,有生之年,老夫还望听到你亲领王师,收复辽东的捷报!”
“大人请放心,刘平必竭尽平生所能,将那些鞑子赶回山野之中!”
“好,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了!”
重重的承诺一句,刘平对这袁崇焕的观感已是变的许多。
无论后世如何评说,袁崇焕想要收复辽东的愿望肯定是真的。
“恭送袁大人——”伴随着这声高呼,只见那辆简陋的马车正缓缓地向着远方驶去。
车帘随着寒风轻轻飘动,仿佛也在向众人道别。
站在原地的祖大寿以及其他一众辽镇将官们,神情肃穆而庄重,他们整齐划一地抱拳躬身,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逐渐远去的马车。
口中再次高声呼喊:“恭送袁大人!”其声音如雷贯耳,响彻整个广渠门上下。
此时,军营之中原本安静有序的气氛被打破了。
许多辽军军卒纷纷自发地从营帐中快步走出来,他们迅速汇聚成一片人海。
这些军卒脸上神色不一,有的则轻装上阵,有的则是身穿棉衣。
尽管着装各异,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流露出对那位离去之人深深的敬意和不舍之情。
“恭送袁大人!”在祖大寿的带领下,众将士们齐声高呼。
这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如同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在整个军营上空回荡不息。
那声音震耳欲聋,以至于天上飘落的雪花都为之颤抖,似乎在悲怆地吟唱着一个时代的落幕之歌。
是的,属于袁崇焕的一个时代结束了,辽镇以后又该何去何从?
那辆缓缓行驶的马车里,袁崇焕面色凝重地坐在其中。
突然,他伸出手用力地推开车帘,眼神直直地望向后方。
就在这蓦然回首之间,双眼已然变得通红,已经湿润了起来。
\"吾......诶......\" 袁崇焕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喉咙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扼住。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可到了嘴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所有的情感和思绪都汇聚成了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声。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到了最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之声响起,马车慢慢的远去。
刘平站在原地微微一愣,此词乃是欧阳修当年所作之词《玉楼春,尊前拟把归期说》。
天地之间,人生总是要有离别,有聚就有散,有生就有死。
在你生的那一段时间,或是在你死的那一刻。
你真的享受了这段时光了吗?你真的可以做到问心无愧吗?
心底想到此处,刘平深深的向着马车的离去方向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