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特殊课程。”
“是挺特殊的。”
拉祖利先生带着他到了一座小楼里,透过监管室的玻璃,诺亚看见了一个浑身都被拘束着的男人。
拉祖利先生递给他一叠文件,诺亚翻了翻,瞧了个大概。
这家伙是个犯下数起杀人案的罪犯,手段残忍,同时还与地下城有着很深联系,于不久前落网。
“来,我们进去吧。”
一名押送的军官站在门口,亲自检查过两人的身份信息,他才放行。
监管室空荡得过分。那个人被拘束在一把椅子上,他对面是张桌子。
一把枪静静地躺在上面。
两人站在桌子后,拉祖利先生微笑着垂眸看他。
诺亚没动。
“这个人曾出卖过很多人给地下城……他的妻女、邻居家的孩子,也杀很多人,无辜的女孩,富有的老人…罪无可赦。”
拉祖利先生褪去学者的柔弱外衣,第一次展露出他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流。
“夺取生命是每个第一军校的学生最终都要能做到的事情……而且你不认为,只要杀死一个人,就能救下更多的人,是很值得的事情吗。”
那个男人落网时已经很苍老了,褶皱爬遍他的眼角,在他的眼睛里看得到的只有对即将到来之事的恐惧,而非任何一丝的悔过。
拉祖利先生问道:“做得到吗。”
诺亚瞥了他一眼,思考片刻后,反问:“他是否判处了死刑,现在的情况是否符合正规流程。”
“是的。”拉祖利先生给出肯定答案:“这是经过军部审批的外部处决。”
“我明白了。”随之而来的,便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的一声枪响。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甚至在死时,那个罪犯面上残留的最后的表情是惊愕。
拉祖利先生沉默,意味不明地看着他:“真是…难以想象,如果你没有诞生在诺里卡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个孩子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力远远低于其他人——他好像,不会恐惧。这和他平时展现出的性格具有巨大的割裂感。
“如果我没有诞生在诺里卡——那我便不是我。”
“感觉如何。”
听闻枪声后,目睹一切的军官目光中带着赞赏,进来带走了尸体。清洁机器人缓缓地运作着,清理地上的血迹。
“没有感觉,我只是在执行审判而已,”诺亚放下枪:
“他被判处了死刑,不对吗。我并不是审判他的人,所以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他自己其实也很意外于能够如此果决地开枪,明明第一次拿起枪,却好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那样平静。
他其实很讨厌这个感觉,因为每到这种时候,那些不属于他的、硝烟和硫磺气味的记忆就会漫上来。
可与此同时,他更明白,这是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的事情,如果不能早些适应,只会带来更多的麻烦。
“不过拉祖利先生,我并不认为‘杀一个人而救更多的人’这种事情是合理的,它从最初就该是一个伪命题。
眼前这个人所要偿还的是他犯过的罪,而不是他尚未犯下的罪。”
拉祖利先生微笑着点点头,始终站在他的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看来你早就选择好自己的所行之路,在这条路上,我似乎无法充当领导者的角色。”
“可是拉祖利老师,我们可以做同行者。”
拉祖利沉默两秒,走上前,轻轻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们该离开这里了。”
诺亚仰头,只觉得拉祖利先生背后的长廊很长很长,像是要望不到尽头。他先一步走到了阳光下面,回头看向那个依旧埋没在影子里的人。
然后露出了一个很灿烂的笑。
拉祖利先生回应了他,从小楼里走出来。眼前的这孩子就像是已经把刚刚的事情都抛却了。
他向来不会让昨日的阴影停留太久。
。
拉祖利先生被人喊走,诺亚自己一个人若有所思地穿行在安静的林荫道上。
轻薄的雾气弥漫林间,前路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嗯?前面有点吵。”小面包嘟囔着,从小路钻了出去:“……”
看清眼前的场景时,他倏然沉默。一群穿着校服的学生在主楼的大门前打作一团。
来得真不是时候,这已经乱成一锅粥了,诺亚扯扯嘴角,刚打算离开,一个人猛得被踢出人堆,踉跄几步之后在诺亚面前摔了个狗吃屎。
现在想走也晚了。诺亚借了那人一只手,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好眼熟的脸。
“呀,这不是小诺亚吗,你终于来了啊。”鼻子下面挂着两条鼻血的少年哈哈大笑,爬起来拍着诺亚的肩膀:“见到你真高兴,哈,哈哈,哈哈哈。”
喂,血要淌进嘴里了。
诺亚沉默地掏出纸巾递给伦,少年满不在乎地擦了擦脸上的血:“噢,谢谢,你真贴心。”
旁边的围观者有认识伦:“呀,伦,你认识这孩子啊。”
“当然。”伦得意洋洋道:“这是上将的小诺里卡啊。”
围观的学生呼啦一下涌上来,堵得水泄不通,他们彼此窃窃,用各种目光打量他。
诺亚只觉得这个地方简直热闹过头。
伦的话语刚刚落下,突然,从打成一团的人堆里横飞出一只鞋,精准正中伦的脑门。
认出了这是安的靴子,伦顿时变脸,勃然大怒,他一撸袖子再次投身混战。
我错了。阿颂、威斯顿。诺亚
默默地想,这就是大猩猩学院,本想转身就走,奈何路过战场时,不知道是哪个贼人扯了他一把。
很好。
温德尔这么多年的体术课程不是白上的。
他像一只敏巧的小山猫,躲过不知道都是谁伸过来的胳膊腿,然后准确无误地揪出一个人——刚刚那个把他拽进战场的。
诺亚拖着对方的两条腿,微笑着把他倒插进了喷泉蓄水池。
但凡有个熟人在这里,都能认出来这个是欧文的经常露出的、黑得不能再黑的、笑里藏刀的表情。
全场静默一瞬,人群陡然爆发出阵阵欢呼。
学生会维持秩序的阿兰德赶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他赶紧上前去把那个满脸懵逼的人从蓄水池里拔出来,看向诺亚的眼神万分复杂。
仿佛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小面包竟然会变身暴躁大列巴:“你……算了。”
这群违法乱纪的斗殴学生很快就消停了下来,诺亚只认识两个人,就是安和伦。
“打架,我们没有打架。”
“啊,对,切磋,切磋。才不会因为他骂我是棒槌才打架……噗!谁,谁捅我!”
后续这群人都多多少少受到处罚,诺亚倒还好,鉴于他只是个无辜的过路人,只让他写了一篇检讨。
奈何收检讨的人是拉祖利先生,索性开后门,于是检讨都不用交。
整场混战里受伤最严重的就是大门的喷泉蓄水池,因为那天的目击证人太多,这招被不少人给学去了。
因而最近时不时就能看见有人被插进蓄水池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