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这孩子如此全力以赴，秀一甚至觉得自己连好好站着都困难，这意味着维持运动功能所需的大脑功能都被占用了。
就在秀一担心这样下去心脏会不会突然停止跳动的时候，仲景开口了。
[我也没有操纵肌肉的能力，是因为没学习吗？想象力的方向有点偏差呢。]
“喂…… 突然身体没力气有多可怕你知道吗？”
如果秀一只是一个普通的二十多岁年轻人，可能不会这么害怕，但他是一名医生，而且是在大学附属医院工作的内科医生，在无聊的时候都要看重症患者，所以一旦有什么症状，就只能先想到最严重的疾病，刚才在怀疑仲景之前，甚至都怀疑是中风了。
[别担心，秀一，反正我每天都会对你的身体进行自我检查。]
“你这话有点让人起鸡皮疙瘩啊。”
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有人每天都深入检查自己，要是觉得高兴，那才是更奇怪的事。
幸运的是，秀一还没有到那种崩溃的地步，所以他皱着眉头，带着烦躁的表情摇了摇头。
[你先坐下，至少滚动一下鼠标，什么都不想也行，滚动吧。]
仲景没有放任秀一这样，一直催促他做点什么，秀一也只能照做，毕竟是自己要求拍ct的，严格来说是仲景要求拍，自己只是同意了，但不管怎样，说出来的人是自己。
咕噜噜。
于是，秀一先滚动了鼠标，他并没有像仲景说的那样放空大脑，肝脏动态ct上到底应该看到什么呢？不然大半夜让患者去拍ct就没有意义了。
“嗯……”
[嗯……]
但是仲景和秀一都没有立刻发现什么，只是发出了无奈、有点焦急的声音，最后打破沉默的反而是秀一。
“不，等等，这里……”
秀一用鼠标圈出了整个肝脏，[怎么了？肝脏变大了？之前拍的片子上也能看到啊。]
“不，脾脏也一起变大了，之前也有。”
所谓的“肝脾肿大（hepatosplenomegaly）”现象之前就存在，所以仲景沉默了，秀一却用力摇了摇头，说自己说的不是这个，考虑到仲景还占用着大量大脑功能，这是相当激烈的反抗。
“又，又这样。”
“嘘，别太明显，我有点害怕。”
“看起来人挺好的…… 说是爆炸事故后就变成这样了。”
“又聪明，又是院长儿子，但这样怎么……”
在别人看来，这只是像发疯一样的行为，但对仲景来说，这是非常有意义的反抗。
[说说看，那又怎样？]
“你看，我们现在看的是动脉期，嗯？动脉。”
[我知道。]
“肝脏整体呈现不均匀（heterogeneous）浸润（infiltration），淀粉样变性（Amyloidosis）不就是这样吗？”
[嗯，淀粉样变性？很有趣的想法。]
在仲景看来，不均匀浸润也很明显，而且在有这种特征的疾病中，淀粉样变性是典型疾病之一，这是一种在蛋白质形成过程中形态异常，导致纤维物质在器官或组织中形成的疾病，肝脏也是常受侵犯的器官之一，但仲景的兴趣并没有持续太久。
[但这样的话，脾脏很干净啊，肾脏也干净。]
“嗯…… 初期…… 怎么样？”
[淀粉样变性初期就有肝硬化？这是新理论啊。]
“别阴阳怪气的，如果不对就说不对。”
[是怕你受伤才这么说的，你不是说过不能对犯错的人说他错了吗？]
“那…… 不是，算了。”
明明听说这是为了医疗目的制造的人工智能，为什么这么擅长吵架呢？秀一想以后有机会抓住太华电子的开发人员问问，要是可能的话，揪住他们的衣领问。
[先往下看吧，下一个阶段的影像也在传过来了。]
“知道了，嗯…… 哎呀，到底怎么回事。”
能想到淀粉样变性，说明已经思考了很多，但刚说出来就看到否定的迹象，让他很沮丧，甚至有一种真的没有病因的不安感，这也是仲景经常警告的。
[又这样，这家伙。听着，如果因为一时找不到病因就说什么原因不明的肝硬化之类的，那就没有当内科医生的必要了。]
“不，只是一瞬间的想法，一瞬间。”
[有想这些的时间不如看影像，为什么要放弃？你小时候经历过很大的挫折吗？没有吧？根据我的数据审查，你没有这样的经历啊。]
“喂…… 因为只有你进入过我的身体，孤儿本身就是很大的困难。”
[那…… 嗯。]
“因为困难就说些奇怪的话，你这铁疙瘩有个坏习惯……”
[不，安静点，回到刚才。]
仲景表情非常严肃，虽然对秀一来说，这是能分辨出来的表情变化，但不管怎样，它就是这样。
“怎么了？”
[从这里开始再滚动鼠标看看。]
“这样吗？”
[对，好好看，这里…… 不奇怪吗？]
仲景没有像秀一那样转动鼠标的能力，但它可以在秀一的视野里像用激光笔一样圈出一些东西，第一次看到的时候，秀一还以为自己的视网膜脱落了，吓了一跳，但现在他知道这只是像激光笔一样的东西，而且早就习惯了。
“嗯……”
秀一看着仲景指的地方，也就是中间静脉和右肝静脉，因为最初是动脉期，所以这些静脉没有造影增强是正常的，但这两条静脉直到延迟期都没有造影增强，也就是说没有显影（opacification），这只意味着一件事。
“血液…… 血液不通了？往这边。”
这也意味着静脉堵塞了，也就是说血液无法流通了。
[但也不是有循环血管的地方。]
“再看看其他地方。”
[好，看吧。]
秀一感觉到仲景恢复了一些空闲，把大部分大脑功能还给了自己，于是他滚动鼠标，从开始到结束，因为这不是普通ct，图像很多，但也没有花很长时间，因为已经找到了主要问题，只需要看有没有循环血管就行了，结果他们根本没有找到循环血管。
“没有，这个人的肝脏现在没有血液循环。”
[为什么会堵塞呢？]
仲景没有回答秀一的话，而是提出了问题，这可能会让人觉得有点突兀，但如果是这样，那是因为他不是优秀的内科医生，幸运的是，在仲景的标准中，还算不错的秀一立刻明白了它的意图。
“周围没有肿瘤，也没有脓肿，也不是癌症侵犯血管导致的，应该排除继发性原因。”
[那么？]
“是肝静脉血栓形成导致的原发性布加综合征（primary budd - chiari syndrome）吧。”
[哦…… 秀一你进步很大啊，不仅能看肝脏动态ct，还能想到布加综合征，这个仲景，为了今天付出了多少努力啊…… 今天真的得给你买四种口味的炸鸡了。]
“那…… 炸鸡我会买的，先看看患者怎么样？”
[还有什么可看的？已经诊断出来了。]
不是所有疾病都是这样的，世界上有难治的疾病，甚至有不治之症，但随着现代医学的发展，一旦诊断出来，大部分疾病都可以治疗，幸运的是，布加综合征属于后者，所以仲景的话也有道理，但秀一又摇了摇头。
“不，我们又不是影像科专家，得确认一下。”
[啊……]
意思是要去问金真实教授，怎么听都像是很单纯的话，但和秀一相处了很久的仲景立刻明白了他的真正意图。
[这家伙，是想把自己诊断的事情到处宣扬吧？]
“那…… 啊？不，不是吧？”
[不是才怪，外表单纯，内心却这么黑暗。]
“喂，你这家伙…… 说我内心黑暗。”
[这是称赞，称赞。人就应该有这样的梦想，拥有我仲景，反而太单纯的话我不喜欢。]
“嗯……”
听到这家伙这么说，心情真的会好吗？秀一有一瞬间产生了这样的疑问，但很难持续很久，不知道是因为想到要吃炸鸡而兴奋，还是因为秀一的野心，仲景不停地说着。
[那先联系一下吧，啊，金真实教授今天值班吗？]
“值班，我刚才开处方的时候确认过了。”
[果然内心黑暗……]
“闭嘴……”
不管怎样，秀一拿起了电话，一开始想用私人手机打，但觉得有点过分，就用了病房电话，虽然一起做研究，有一定的交情，但还是有点不合适，而且据说金真实教授很可怕，虽然对秀一很亲切，但不是有句话叫“对你好的时候是真好”吗？
“喂，影像科金真实。”
这是一种能让人心情变好的声音，但似乎之前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声音有点低沉，如果不知道的话，现在可能就挂断了。
“呃…… 教授，我是内科李秀一，现在通话方便吗？”
“啊…… 秀一啊，嗯，方便。不，不是说你方便，是你站着！啊，对不起，哈哈，这里有点事，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看都不像是小事，但既然已经打了，秀一就迅速说明了情况。
“肝脏动态ct显示怀疑是布加综合征的患者，患者编号是……”
“嗯？布加综合征？动态？”
“对。”
“再说一遍，我马上看。”
这两个词从内科住院医师嘴里说出来都有点陌生，金教授一边想着自己是不是从影像科三四年级住院医师那里收到通知了，一边敲打着电脑，然后伴随着一声叹息，点了点头。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