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德穹呆呆地接过,突然反应过来,两只手轻微颤抖,如同捧着一块烫手山芋,不禁带着恳求的目光看着平老。
这可是圣典的存在,其意义更是能比过许多真正的圣典!
这玩意突然就这么交给一个不过登堂的他,甚于把巨阙、莫邪那种层次的神剑给三岁小孩当玩具。
平老悠然一笑:“收下吧,你是章家复兴的希望。如果未来你能达到入化平天下,不妨找西华道尊切磋一下。赢了,也为我出了口恶气;输了,也提升了战斗经验。但平天下之前万不可前去,否则恐怕也会如我,无奈归隐,碌碌一生。”
转身看着山崖上的渐西斜阳,平老悠然开口:“我的时辰到了。”
平老身后,四人不发一言,微微低头,表示敬意、哀悼与惋惜。
“我走后,章府藏书楼二楼便交给你了。当时封起来,是因为有我在。现在我走了,如果有人境臻出神,不妨上去看看。”
章升贤微微点头。
平老笑了,笑得十分开心,如同孩童。
“吾名永平,吾生永平;悠然生来,淡然归去。三山为墓,五岳为棺;月陨西岳,日起东山……”
平老张开双臂,似要拥抱这轮夕阳,又像是要将自己融入这方天地。
何老闭上双眼,一滴浑浊的老泪缓缓流下。
平老,是他一生中最敬畏的人之一。如果没有遇到平老,也不会有何首席,不会有差点就能得到的空明夫子之称。
章升贤则在遥远的、模糊的记忆中,寻找着那个亲切,而又伟岸的身影。
祖父……
平老缓缓张开双臂,本无法挺直的身躯正缓缓挺直。
这片背影,重归伟岸。
平老开口了,似在吟咏:“愿,吾族永平;愿,长安永平……”
光芒渐散,平老化为无数光点,消散不见。
原地,只留下一根笔,悬在空中,按主人生前的意志飘到章升贤身前。
陨落灵宝,乙等法器,永平笔。
平老没有选择留下躯体,长眠章府陵园,因为他自觉无颜面见先祖先辈们。因此,他选择了最壮烈的死法,将自己融入这片天地,用修为反哺天地,让一方水土的天地元力更加充沛。
每个出神以上的强者,都可以选择以秘法叶落归根,来使自己死得更有尊严。
同时,这也是为了防止逝后,亲友过于悲伤或仇人前来掘坟。毕竟,任何一个出神强者,仇人肯定都不会少。
省却了后顾之忧,亲友只需立灵牌便可,无需为毫无价值的遗体发愁。
不过,代价是有的,便是形神俱灭,不知能否再入轮回。
尽管多方推断,甚至有圣人曾下过定论,叶落归根并不影响再入轮回,除非本身灵魂有损。
但终究没有事实证明叶落归根可入轮回。因此选择死前使用此术者,寥寥无几。
叹了口气,眼见永平笔耗尽了平老生前的最后一丝力量即将坠地,章升贤伸出双手捧住了它。
“谢祖父赐笔。”
平老,章永平,章家的崛起之主,前史部尚书,位居正三品高位,修至出神大儒,是章德穹的师祖,亦是章德穹的曾祖。
章永平,于华山之腰,夕照之下,陨。
四人站在原地,垂首默哀,直至夕阳收起最后一丝余晖。
夜色暗淡,山路危险,对以险着称的华山而言,更是如此。
四人不敢摸黑下山,只得在平老的茅草屋中盘坐于地,修炼一晚。
第二日,四人迎着朝阳走出茅草屋。
正当四人准备下山之时,四人身后“吱呀”之声响起,不绝于耳。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平老居住了三十六年的茅草屋,一朝坍塌。
“这……”
章德穹看向父亲与何老,目露询问之意。
何老平静地道:“走吧,师父在建这座茅草屋时,就已定下了坍塌之日。前几天师父应该又修整了一下茅草屋,让它在我们离开后坍塌,不留他在世的痕迹。这是他刻意如此的,不必修缮,遂了他老人家的心愿吧。”
众人下了山。
在约定之处,小书童正在车上打瞌睡;黑马被拴在树干上,正慢条斯理地嚼着脚边的青草。
唤醒书童,众人上了车,书童解开缰绳,轻喝一声:“驾!”
马车开动,目标,章府。
在遥远的江南,顺着扬州,走京杭运河,南下,不远处便是苏州。
苏州,城郊,有一座府邸,朱漆牌匾上金字熠熠。
青莲派。
议事堂,隐约传来争论之声。
“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言。”
“大长老……”
“和风,去吧。大长老也是为了家族日后的发展着想。”
“哼,和风,说句不客气的话,儒道已经势微,颓势尽显,一个明致撑不了太久,只是苟延残喘罢了。别说仁德夫子传书前来,哪怕明致夫子亲自前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只不过多拖一段时间罢了。说真的,大长老因此宽限聆雨两年,已是很给书院面子了,只不过要求聆雨先回到世家,你还有何可说?”
最初的声音响起:“此事无须再议,散会。”
上官和风快步走出,面带忧虑与愤怒。
议事堂中,众位直系成员与长老多数认为应当让上官聆雨即刻回返。否则久居章府,成何体统?且万一与章德穹日久生情,恶了清河派的青泽公子,采取报复措施,青莲派很难承受。
上官和风回到居所,叹了口气,拿出信纸,刚写了几笔,就烦躁地揉成一团,扔在身边的纸篓。但思索片刻,无奈地又拿出一张信纸,写上寥寥数字,又揉为纸团,如此反复几次,一张内容只有五个字的信总算成形。
不多看此信一眼,上官和风用力折好,封好蜡,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