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竹声停了,好像恰巧要换奏。
舞者们也跳完了一曲摆了一个“ending pose”,准备退场。
侍者们刚好停了倒酒的动作,尚未来得及放下的酒壶滴落最后一滴酒,正好落在杯中。
“滴答!”
一时之间,驿馆大厅内好似突然静默无声。
蒋曦文并未见一丝慌乱,行了一礼,顺手按下要起身的董进。
“回殿下,平日里自然是不会如此隆重装扮的,只不过今日出门前,婆母得知是贵人宴请,这才拿出了压箱底的衣衫。
婆母的好意,做儿媳的怎能不领呢?何况臣妇婆母这件压箱底的华服,臣妇也喜欢得紧,觉得甚是好看喜庆呢。”
赵宏晟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的审美,这好看吗?喜庆倒是挺喜庆的,花花绿绿的比花灯会还要热闹。
不,这不是重点,七七的大姐,怎么会是如此艳俗之人?!
七七那样出尘绝艳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亲姐姐?她那六个姐姐难不成都是如此?
咦~~~
赵宏晟感觉自己鸡皮疙瘩掉一地,不敢再想,只能回忆回忆自己记忆中的人洗洗眼睛。
“额,原来如此,董夫人还真是,还真是个孝顺公婆的好儿媳。”
干干巴巴的夸了一句,蒋曦文终于能安稳坐下。
剩下的时间里,赵宏晟的目光一次都没在停留在蒋曦文身上。
蒋曦文倒是用余光观察了一下赵宏晟身边的几个奴才,今天没有穿褴衫的奴才。
也对,周围几个县府州府的县令、知州都到了,怎么会如此明目张胆。
之前在临海县县衙里那般做派,难道是看准了自家夫君没胆子戳破?
借着遮面饮酒的间隙,蒋曦文终于看清了四皇子身后的几人,若不是有心理准备,手中的酒杯真的可能掉落。
六个人,竟然有六个容貌肖似自己弟弟的人在贴身伺候四皇子!
这个四皇子真的是在打自己弟弟的主意!蒋曦文一阵胃中翻涌,几乎要吐出来。
恶心,太恶心了,什么天潢贵胄,此时都与臭狗屎无异!
怎么办?弟弟就算现在不在临海县,暂时安全,那以后可怎么办?
明年弟弟要参加乡试,乡试若是过了,后面还有会试和殿试。
以弟弟的才学,怎么会通不过?弟弟入朝为官是早晚的事。
可这朝廷、这大周,现在是赵家的,皇帝姓赵,皇子们姓赵,做朝廷的官,就是做赵家的官。
弟弟被赵家的儿子盯上,就算中了进士,以后还能有前途吗?
蒋曦文盯着面前的杯盏许久,觉得弟弟的前途很有可能会毁在高座上的人手中。
杯盏越握越紧,骨节泛白。
场中又换了一拨舞姬,乐曲也换了一曲。
各个县府的大小官员依旧吃吃喝喝,同时想找机会和难得一见的皇子攀攀关系。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他们足够幸运才能见到贵人一面。
董进对此不屑,只默默在桌下握住自己娘子的手。
蒋曦文感觉到手背传来的温度,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蒋曦文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这才再次抬起头。
不能慌,他们本就不知道弟弟目前所在,这很好,这非常好。
就算四皇子严刑拷问,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蒋曦文彻底放松下来。
而四皇子好似那最讨人厌的反派角色,在蒋曦文刚要放松下来的时候又开口问了个问题。
“对了,听说董大人的岳家有好几位小姐,却只有一位公子,这位小公子还是董夫人嫡亲的胞弟?”
话是冲着夫妻二人说的,眼神却一直定在蒋曦文身上。
明知故问!
私下里不知道查得多清楚了,还非要假模假式地问一遍,到底想干嘛?
蒋曦文心中暗恨,面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殿下竟然连臣妇家中小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哈哈,这就不得不说人与人之间缘分的奇妙,当初在京城时,我遇到几个歹人,是令弟挺身而出救了我。”
此言一出,蒋曦文有片刻怔愣。
原来是弟弟好心救人,却被人盯上了!
真是好心没好报,还招来了披着人皮的豺狼!
“这是弟弟他会做出的事,从小到大,弟弟都是侠义心肠,这些年救下来的人没有十个八个,也有五六个的。
不过,像殿下这般挂怀的,倒是不多。萍水相逢,路见不平,只要是习武之人,在能力范围内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蒋曦文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不是因为你是皇子才救你,也不是因为你长得人模狗样才救你。
是因为弟弟本就善良侠义,就算是阿猫阿狗、路边乞丐也是一样会救的。
“说得好!她……的确就是有侠义之心,只不过京城一别,就再未有机会相见。
不知蒋小公子如今身在何处啊?我还想当面道谢他的救命之恩呢。”
嚯!图穷匕见!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终于暴露目的了!
在临海县晃悠了七八天没找到人,也没打听到想要的线索,这就忍不住直接问了。
“弟弟他一心读书,更是喜欢游历名川大山,描绘大周各地风景山水,人文志异。
他离京之时也只是说要南下,具体现在走到了何处,臣妇还真是不知。”
赵宏晟挑了挑眉,“哦?游历求学?总归该有个落脚之处啊,本殿下也只是好奇,大周学子们都喜欢去哪里游历,有机会也可和学子们交流一二。”
蒋曦文再次起身福了福身,“殿下心系天下学子,实乃学子们之幸。
只不过,弟弟他生来随性,喜欢随心而行,并未告知家中具体去处。
走之前,只说游历天下,这天下之大,他又是走走停停,有时候两三个月也没什么音信。
要说现在他具体走到了何处,在哪里停留驻足,臣妇也是不得而知啊。”
赵宏晟皱眉,他在判断蒋曦文话中的真实性。
蒋曦文任由打量,无比坦然,自己一句谎话都没说,自己怕什么?
哦,也不是,两个月前弟弟在哪她是知道的,但,不想说,就是不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