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字的大业因为戟颂一句“你逼死我得了”。
而暂时告一段落。
从房中走出来之后,戟颂与月坐于树下。
月光洒在地面上,透过枝叶,在地上落了一层斑驳的银灰。
戟颂将手放到月的腿上拍了拍,月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在手中,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
戟颂问他这是什么字,因为笔画太多,她压根不知道这字究竟长什么样子。
“你的名字。”月道,“你还记得怎么写吗?”
曾经月作为祭司的时候,给戟颂写过一次她自己的名字,但是时隔多年,戟颂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因而在月说完之后,她脸上尽是迷茫之色:“我这隔夜就忘的记性,早已忘了白曳是如何写的了。”
“这二字是戟颂。”月道。
戟颂一怔,随即将目光放到一侧:“戟颂早已不在这世上了。”
她看似平静的眼中蕴藏着无尽的落寞,此时她的内心,除了有些作为戟颂时的留恋,已无任何悲伤。
月看着戟颂黯然神伤的样子,吻了吻她的脸颊和嘴唇。
“在我面前的,不是白曳,是戟颂。”他对戟颂缓缓说道,一双幽蓝色的清眸浸透了清湛的月光,盛满了她的模样。
戟颂扭头看向月,看到了他眼中快要溢出的爱意。
他将她温柔地抱入怀中,紧紧地抱着,嗅着她发中的香气,似乎要将她揉进身体里去。
“你不必作为谁活着。”
她怔了怔,徐徐回握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这一瞬,她心中泛起波澜。
戟颂眼中闪烁了几分,她缓缓回抱住他,沉默了良久之后说道:“那你如今的名字……是怎么写的?”
月神色微动,唇边泛起一丝清浅的笑意。
他将自己的名字写于戟颂的掌心,然后看着戟颂。
戟颂反应了许久,要他再写一遍。
月又写了一遍。
戟颂在手心里不断地重复着月的指尖在上面划过的轨迹,月看着她如此想要记住他的名字,紧紧将她抱在怀中,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
一两月后,戟晟派人前来请二人回去。
正云城中事务已经处理妥当。
两人出来带的金银细软基本上快花完了,正好戟晟派人来接,于是便坐上马车一路向正云赶去。
在路途中短暂地歇息了一会儿,月扶着戟颂下了马车,来到一条河边。
自水面上吹来的风带有几分温润,拂动了戟颂的乌发,月站在戟颂身后,揽着她的肩膀。
一尾红鳍鱼从河中跃起,又扑通一声窜进河中。
“河中有鱼?”
“嗯,是红鳍鱼。”月道,“要吃吗?”
“我不喜欢吃鱼。”戟颂如实说道,吃鱼是件细活,像戟颂这种习惯于吃饭狼吞虎咽的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好选择,“不过也是奇了,我第一次见到河中有鱼。”
近几日长尽河似有异动,月虽然没了预知力,但依旧可以明显地感觉到河中发生的变化,在上次长尽河发生异动的时候,便发生了一场比跨河之战还要惨绝人寰的战争。
但他没有将事实告诉戟颂,只是说道:“你听过一个传闻吗?”
“什么传闻?”
“长尽河的鱼是和守河人一起出现的。”
戟颂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随即问道:“守河人是做什么的?河有什么好守的。”
月伸出两手,用力地揉了揉戟颂的脸,笑得一脸温柔:“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嗯?”
“我不知道不是正常的么,你可是长……”戟颂正打算说他是长河族的大祭司,自然是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但话到嘴边,却又吃了回去。
他之前长尽河大祭司的身份必须保密,这是绝对不能被泄露出去的事情。
而且,戟颂怕自己提到他原来的身份,怕会无意间点醒他,让他想起自己身为大祭司的职责,然后离她而去。
戟颂重新酝酿了一下措辞,道:“……你可是常年呆在我身边的人,连这么点问题都不能回答我么?”
月知道她原本想说什么,回答道:“守河人守的不是河。”
“那守的是什么,是鱼不成?”
月笑了,摸了摸戟颂的头:“你说是鱼,那便是鱼好了。”
-
她身上披着一件黑袍,身上的伤口因为上次为叶城谌解开诅咒而使用了禁术,又遭到了大祭司施下的咒术反噬,还没有完全愈合。
在离开古崟之后,她的身体化作一阵黑色的尘烟,转眼回到了一个洞穴之中。
洞穴里,石壁之上钉着两根铁锥,两条粗重的铁链自铁锥之上上延伸下来。
一个女人的双手被铁铐铐着,女人的身上已经遍体鳞伤,意识模糊,奄奄一息,一身黑袍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黑袍女子用衣袖擦去女子脸上的血迹,那女子脸上的血迹被擦掉之后,显露出与她自己无异的面孔。
使用禁术是要有代价的。
因此她将自己的灵魂拆分为两半——
一半行走在世间,去完成她未竟的事业;另一半则在她触碰禁术之后,代前者受过。
然而这是法力较高的神术巫道之人才能够使用的术式,虽然灵便,但法力的来源是灵魂深处的灵力,灵魂被分成两半之后,法力也势必会被削弱。
方才为了解开叶城谌身上的诅咒,她再次触碰了禁术,而这次由于对抗的力量太过于强悍,这个被铁链拴住的自己险些死去,而在外行走的自己本身也受到了很大的波及。
被铁链束缚的女人朝着她大喊着,满是鲜血的手向她伸了过去,她只分到了灵魂的一少部分,并没有自我,也并不具备思考和言语的意识,但是依旧能够感受到痛苦。
她本能地向黑袍女人寻求救赎。
黑袍女人神情冷漠地看着地上自己灵魂的另一半,无视她向自己伸出来的手,后退了一步。
一旦她们的鲜血相融,便会重新恢复到一个人的状态。
将灵魂分离成两部分需要耗费极大的精力,现如今她身受重伤,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将自己的灵魂分为两个了。黑袍女人离开了洞穴,因失血过多,神志不大清醒,精神恍惚地走在路上。
身后忽然响起纷至沓来的脚步声,其中夹杂着马蹄的声音。
黑袍女人姣好的面容之上显现出慌张的神色,她向身后的一片空旷望去,好似看到了什么,随后胡乱张开了几个法阵跑了进去。
她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脑中的声音逐渐沉寂下来,她身上脱力,轻飘飘地倒在了地上。眼前的天地倾覆在一旁,黑袍女子躺在一片荒无的地面上,看着眼前的景象,缓缓闭上了眼睛。
就到这里了么……
一个人将她抱了起来。
她意识弥留之际睁开眼睛,看向了那人身后——
隐隐约约的一些东西。
-
戟颂带着月回到了正云。
云起宫中众多家臣前来迎接,为戟颂接风洗尘。戟颂有别的下人可以使唤,于是便让月去休息。月体恤戟颂的一片心意,于是离开了戟颂身边。
但很快,戟颂便有些思念那个平时总是跟在旁边的夫君。即便知道他和自己在同一个府中,想见的话,随时便可以见到。
她简单地吃了一口饭菜,歇息了一会儿,由下人送到了浴殿。
戟颂脱衣入水,温暖而和润的水包裹了她的全身,戟颂闭着眼睛在水中坐着,蜷缩起身体。
除了乌鄫不在身边以外,现在的一切都美好得不甚真实,她那鲜血淋漓的过去仿佛久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她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许多,比从前还容易害怕,害怕现在所珍视的一切会在一瞬间消失……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她就想紧紧地抱住月,想把他牢牢地拴在自己身边。
忽然有水波漾了过来,戟颂下意识地绷紧了神经。
“是我。”一个清润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那人径直过来抱住了她,他身上湿润,肌肤比往常更加光滑细腻。
戟颂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用自己的双臂将他的腰际锁在自己的怀中。戟颂枕在月宽阔而结实的肩膀之上,在他恍若白瓷的颈间吻了一下之后,吻上了他的唇瓣。
月回应着戟颂的亲吻,他修长白皙的手抚摸着戟颂被水浸湿的每一寸肌肤,在热气氤氲之中两人相拥缠绵,水面泛起一圈圈波纹。
情到浓时,戟颂张开眼帘,想要看看他的脸,但是眼前却一片漆黑。
…………她好恨!
“我好想看看你……”戟颂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月注视着戟颂泛红的面颊,眼中覆上了一层薄薄的云翳。他的手抚过戟颂的脸,吻上她的下巴,亲吻顺着她的下巴缓缓下延,戟颂被迫仰起头来,他的亲吻好似春日红花逐渐在她的肌肤上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