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秀才早早便到了“楼外楼”,见章四爷与少爷几人正在一楼的堂中用早饭,连忙走上前去俯身请安。
看到沈秀才递过的“通行证”,清源与德文不免都大吃一惊。上面盖有三个通红的印章,一枚是奉天直隶都督张锡銮印,一枚是二十七师师长张作霖印,还有一枚竟是日本驻满洲关东都督府稻田纯一郎印。
沈秀才示意清源还有话说,见德文带着少爷离开房间,这才又低声道。四爷,能把张师长的大印和倭人的印章置于这“通行证”上,老爷可是费了不少周折,现今要离开关外就得靠这个了。三爷那边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您和少爷下了船便可再无其他顾虑。老爷还特意交待一事,您和少爷此行无论事情办理的如何,一定要先住在江南府中,切不可擅自回来,回程事宜现还在办理中,还望四爷不可莽撞行事。
清源听罢顿感脑中“嗡”的一声,先不说是否能顺利医治好麟祺一事,可要什么时候返回,又该如何返回却还是未知,这可如何是好?自己和麟祺,就算加上小六子倒也可说无所谓之事,可是德文和大龙呢?本就不知德文是如何说服宋先生的,路上也是问了他多次,自是一笑而不说明,况且德文媳妇还有孕在身。自己原计划着也就月余的事,可若是在江南无限期的等下去,自己可不是成了罪人?还有大虎呢,自己的哥哥不能如期回家,纵是小柱子、沈明几人再疼爱他,可手足间思念之情岂是大虎小小年纪能承受得了的?
清源走到窗前,此时脑中如浆糊般乱成一团。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不行,江南必是要去的,现今到了奉天拿到了“通行证”,德文和大龙所担心之事也算有个了结,绝不能再叫他们同自己一同去了。
“沈大爷,若是你时间富足,可否在这包厢里等我片刻。”清源说道。
“四爷哪里的话,您吩咐便是。”沈秀才连忙回道。
“那行,我去去就回。”清源点点头。正好德文和大龙可随沈秀才一起出城。自己必须拿出强硬的态度才可以,要不还真不好办。
清源叫小六子陪着麟祺先去另一间房间,自己有事要和德文、大龙商量下。
德文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行李,看着清源一脸认真的神情顿感不妙,不会又出了什么岔子?
清源缓缓叹口气。德文兄,你和大龙收拾好行李便和伙计们一同回去,一会便由沈大爷将你们送出城。
大龙听罢一愣。源哥,这是为何?德文哥都说了“通行证”上并没有写要几人同行啊。
德文倒是冷静。源哥,到底是出了什么变故?我和大龙定不会叫您为难便是。
清源眨了眨眼,这若是直说,不会伤了他们二人与自己的情谊吧,自己也是一番好意,德文又是极为明事理之人,断不会那样。
“源哥,您可是要说,此番回来没有个准确日期,怕我家中和大虎为此担心是吧。”德文递过一杯茶水,笑呵呵的说道。
“德文兄?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清源顿时呆愣住。
“您呀,先不说我看过那证件,我和大龙早就做足了准备,自是都处理好了家事,若是这点源哥大可放心就是了。”德文笑道,
“德文兄,你和大龙的真心我自是感激万分。”清源眼眶有些湿润,看着大龙也是一脸笑呵呵的,“此番去江南已非易事,长兄特意交待我,回程之事还在办理中,尚无准确的时日,我怎会叫兄弟们无限期的等待下去。”
“源哥说的也是,要不德文哥就回去吧,嫂子那边也好有个交待不是。”大龙看着德文说道。
“咱们都到了这里,我哪有回去的道理,大龙你也不必劝我,源哥您也不要多虑,办成少爷的事就是头等大事。”德文语气坚定,随即又道,“源哥,若您不带上我,到时候看我能不能坐上火车,登上船便是了。”
“德文兄,哪里有你这样威胁的。”清源一脸苦笑,“什么时候你也有了这小孩子般的脾性。”
德文哈哈笑起来。自己怎会不知道此行艰难,临行前父亲也一再交待自己,此番必须助四爷医治好少爷,章府老爷与四爷清源都对自家有恩,既然承诺出口必是要有个结果才是,切不可因家中之事绊住了手脚。
刚刚自己也是看到了“通行证”的,源哥未必会知晓这证件内中的门道。上面写了由奉天乘坐火车至旅顺口,再由旅顺口登客船前往沪上,可这“通行证”若没标注回来的行程,自是可看做一张单程的车票而已。
凭借章老爷的能力,绝不会在标注处出现这样的差错。那三枚大印便足可见此番出行实属易事。尤其是倭人的那枚印章在这关外是何等的分量。此事能成必然不会用简单二字可描述的。
清源五人在沈秀才的带领下登上了去往旅顺口的火车。看着麟祺一脸兴奋的神情,清源此时却是满心的忧虑,虽说麟祺眼下如正常人一般,可是他体内蛊虫终是未能去除,不知道此去能否见到师父他老人家,可天下之事都有个万一,若是万一见不到师父,自己到时候又该如何?
随着一声声汽笛响起,这条冒着黑烟的巨龙缓缓的开始动了起来。随着窗外的景象在慢慢的向后移动,清源的心情也是越发的沉闷起来。
清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罢了,既已如此,那就一切随缘吧。坐在自己身边之人不仅仅有患难的兄弟,更有即使舍去性命也会去拼死保护的家人。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那时有师父,有李玉,有凌萧,有一众师兄师弟,此时更有自己牵挂的家人和一帮弟兄们。只是这臭小子对自己而言似乎总是有些特别,真是不知该如何去定义他了。
好吵,听着身边的他在和大龙、小六子说笑着,清源蓦地皱起了眉,本想站起身活动下筋骨,却发现自己的胳膊早被臭小子紧紧的搂住。
老天啊,自己这是造什么孽,这根比狗皮膏药还黏的“尾巴”什么时候才能甩得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