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念明白是明白,可现在是在桃源,哪来的狙击手?
她说,“如果一个旅游地还要考虑这些的话,那搭建成本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倍了。”
江年宴低笑,“这倒是。桃源古镇以前一直隐世隔绝,所以除了天灾外不会遇上人祸。现在虽说对外开放,但在安全防范意识上还是多少薄弱了些。”
窗外豆大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模糊了彼此的面容。虞念转头看着他,他低头与她对视,“你父亲的安全意识也不是自小就有的,随着他站得高,他发现想要他命的人也多。你自小身边有保镖,现在同样要往你父亲所在的位置去,到哪都该首先注意安全问题。”
虞念想了想,“我知道,只是……没找贴身保镖而已,等这次回去我会注意。”
准确地说,自从他离开虞家之后她就再也没用过贴身保镖,也不是没危险了,就是心里接受不了其他保镖跟着她进进出出。
再后来虞家出事,对于一个落魄千金来说,没人会放在心上,所以她也没什么危险。
江年宴笑看着她,“何必那么麻烦?我在你身边你会绝对安全,找什么保镖啊?”
虞念就知道他会挖坑等着她往下跳呢,“我可不敢劳烦宴少,京城太子爷的身价可不是我能付得起的,万一有个闪失我可赔不起。”
“不用你赔,大不了以身相许。”江年宴低声笑说。
虞念觉得自打来了桃源古镇后,她和他这五年来的距离感被迅速打碎。
她其实想得挺好的,不管什么情况下她跟江年宴都保持一定的距离。
没必要去做仇人,但也不会做到无话不谈的旧相识。
虞念往下压了压情绪,冷静自持说,“宴少还是别开玩笑得好吧,否则在桃源的这两天彼此都会尴尬。”
不行了,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被他牵着走。
虞念啊虞念,你要管好你自己。
江年宴开口了,不同意她的话,“你自小是在我的保护下长大的吧,这没说错吧?”
虞念嗯了一声。
告诉自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我算不算了解你?”江年宴又问。
虞念这点并不迟疑,“了解。”
了解她的一切喜好。
江年宴反问,“所以还能有谁比我更适合在你身边保护你?”
“但我已经长大了,而且已经过去了五年。”虞念这次没往坑里跳,转身看着他,“很多的行为习惯都会发生改变,江年宴,你只了解过去的我,现在的我你不了解,我也不需要你来了解。”
她说得淡淡。
又道,“今天赶路累,我先休息了。”
话毕也没理会江年宴什么反应,她就回了卧室。
雨更大了。
回了卧室的虞念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没开灯,就静静地看着窗外簌簌而落的雨。
遥远的天际似乎有隐隐的轰隆声。
看来接下来的雨势不会小了。
哪怕这玻璃的隔音效果再好,也挡不住越来越大的雨声。
虞念心头掀起阵阵烦躁。
说不上来,又理不清的。
她承认这一切的情绪波动都是江年宴给的。
躺下后翻来覆去的。
然后才意识到一件事,在跟江年宴聊天的过程中她的头发已经干了。
她心底攀升起一个想法来:是他故意的吗?
-
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总之虞念睡得不是很踏实。
总能听见一些声音。
有时候声音很小,有时候声音又很大。
又像是有人在走动似的。
离她很近,又像是在外面。
虞念翻了个身,耳边又隐隐的雷雨声。
迷迷糊糊地在想,阿宴,阿宴,外面是怎么了吗?
她又有点糊涂,阿宴到底在不在身边呢?
虞念做梦了。
额头上渗了不少汗。
她梦见了虞家老宅。
那晚的天特别黑,像是要下雨,可还没下来。
不见月光,就连路灯都像是失去了光亮。
她从医院赶回了老宅。
老宅平时紧闭的大门是敞着的,里面死寂一般。
她一路进了老宅,平时下人那么多,别说她已经进了老宅了,往常刚到老宅的范围管家那边就会知道,然后命下人早早做好迎接的准备。
一个下人都没有。
不是她的错觉,平时一推门就能感受到热闹的老宅,现如今静悄悄的。
她看不见平日里的那些保镖,那些花丁,甚至连管家都不见了。
虞念心里害怕极了。
她往主室的方向跑,越跑就越担忧。
直到进了主室,她看见了虞倦洲。
他蹲在那,怀里搂着母亲。
母亲披头散发地在那,两只眼睛木讷讷的。
房间里一团乱。
那些个名贵字画古董瓷器,没的没、砸的砸,整个老宅都没个好模样。
虞念站在屋子中央,她再想往前走的时候就走不了了。
她拼命喊,拼命叫,可自己像是困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似的,不论如何都穿不透那罩子。
……
江年宴听见动静的时候利落起了身。
在家里还好,在外面的时候他的觉就会格外轻,一点动静都会醒。
常年养成的习惯了。
所以卧室里传出来的动静让他蓦地睁眼。
虞念睡得不踏实。
额头上、脖子上都是汗,手压在胸口的位置上,攥得挺紧。
她嘴里喃喃,在说梦话。
江年宴去了洗手间拿了湿毛巾过来,坐床边后给她擦了擦额头和颈部的汗。
又轻轻拉开她压在胸口上的手。
试图让她松拳的时候她却攥得更紧。
整个人在梦里都显得紧绷。
他抬手轻抚她的头,一下又一下的,动作十分轻柔。
低语,“念念别怕,我在呢,别怕。”
虞念的情绪在安抚下一点点得到缓解。
江年宴这才将湿毛巾搁置一旁,将她紧攥着的手纳在掌心里,十分有耐性地轻轻掰开她紧攥着的拳头,最后待到她的手指都松弛了,他轻柔地按摩她的手心、手指还有手腕。
这下虞念整个人就松弛了下来。
微蹙的眉心也松弛了。
嘴里只是轻喃着,爸爸……妈妈……
江年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心疼。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哪怕她现在在生意场上都能独当一面了,在她内心深处那抹伤痛还是化不开抹不掉。
内心深处何尝还不是个小姑娘呢?
她的手松软下来了。
江年宴轻轻攥了她的手,等她沉沉睡踏实了后他轻叹,“这五年你是怎么过的呢?”
很怜惜。
他不清楚虞念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知不知道她自己总会陷入过往里出不来,以梦魇的方式折磨着她。
她或许知道自己会做过往的梦,但许是不清楚她在做梦的时候是如此艰辛吧。
五年前江年宴就知道。
那时候她睡在他身边,她的情况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所以这五年来,当她做噩梦的时候怎么办?
惊吓到醒吗?
还是……
江年宴微微抿抿唇,有湛川在她身边?
想到这种可能性江年宴心底翻江倒海的酸,这种感觉很让他厌恶。
厌恶到,恨不得真制造一场车祸弄死那小子。
江年宴看着虞念,眼下她又睡得踏实。
他低低地说,“念念,从今以后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
翌日雨停了。
天际的缝隙里挤出来了阳光。
虞念睁眼就瞧见了窗外的光亮,敞开窗子时就有鸟叫声闯了进来。
她失神了好一阵子。
好像很久没这么休闲过了。
这五年来她就跟上战场打仗似的,面对每一个项目都全力以赴,争分夺秒甚至日夜颠倒。就连乔敏都说,生意场上可真是女人要窗的地方,男人拼起来尚且都不像个人样了,更何况一个女人?
每次都是乔敏硬拉着她去美容院。
可虞念觉得去美容院实在太浪费时间,一耗就能耗上一下午,所以后来她干脆在美容院的时候也会抽空工作。
就这种心平气和地听着鸟叫声,久违了啊。
江年宴不在房里。
沙发上也是整齐,就像没睡过人一样。
虞念看了一眼时间,是快日上三竿了,他向来没有懒床的习惯。
看不见他也好。
刚才在房间里她就在想,醒了之后看见他要说什么。
像是这一种同在屋檐下的相处方式对于虞念来说很陌生,陌生到不知该如何面对。
洗漱完后,虞念去了趟阳台。
经过一夜风雨,阳台上的花更是娇嫩怒放。
空气很清新,是那种属于山里的味道。
从房间望出去,镇上好像热闹起来了,有炊烟袅袅,是淡淡的柴火味。
虞念肚子饿了。
想着也别麻烦小白,换好衣物后就出了房间。
古镇上是比昨天的人要多了些,毕竟一个桃花节摆在这呢,哪怕路况不好,也架不住有人向往而来。但好在没熙熙攘攘的,还算幽静。
有当地居民蹲在河边洗衣服,棒槌砸在衣服上,砸得扁扁的。
虞念自小生于富贵,所以像是这种烟火气的生活很少见着,就觉得特别有意思,站在河岸看了好半天,想着这河水清清的,洗衣服是不是浪费了?
还有不少人担着青菜瓜果在路边放摊的,有些铺子已经开了。
是些早餐铺子。
虞念刚要择一家进去,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一个人影。
鬼鬼祟祟。
她转头时又什么都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