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芷是被渴醒的。
嗓子又痛又干，冒着丝丝热气，她迟缓地眨了眨眼睛，面前一片黑暗，但她闻到属于家中卧室的鼠尾草香薰味道。
凭记忆中的位置试探着伸出手打开床头的扇形台灯，灯光亮起，昏暖色的调子洒在略显空荡的卧室。
她舒了口气，片刻又觉得疑惑，她记得自己不是在学校医务室吗？
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回来了？一点知觉都没有。
赵雅宁还是告诉了妈妈吗？
扯落被子，这才发现浑身出了一层黏汗，胳膊和膝盖肘泛着酸，像是发烧的征兆。床边没有拖鞋，她艰难地爬起身光脚走出门，家中一片寂静，爸妈的卧室门紧闭，应该是休息了，她又看向林漠骁那间房，门虚虚半掩，似乎没人。
秦芷拿出手机下楼，微信里有妈妈发来的消息。
【小芷，厨房有热汤，醒来记得喝点。爸妈和哥哥有事，今晚回来有点晚。】
秦芷微微蹙眉，原来爸妈不在家。
凌晨四点多，她走到岛台倒了一杯水，一口气喝了大半，才后知后觉感到痛，温和的凉白开变成锋利的小刀，一下下刮砾着脆弱红肿的喉咙。
秦芷轻咳一声，转身靠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院落的月光洒在脸上，她指尖滑到赵雅宁的微信。
【宝，没事了跟我说一声，学校这边帮你请假了，恢复了再回来。】
秦芷放下杯子，打字：【我没事。在家刚醒来，你给我妈打电话啦？】
发完消息，她打算去厨房拿汤，忽而听到静谧的院子传来一阵汽车轰鸣声。
不像商务车的引擎声。
她迟疑了一下，走出门，一手搭在玻璃门框，看向来人。
仅有几盏夜灯，幽幽散发着微不足道的光芒，黑曜石般的帕加尼恰好熄了火，紧接着一条笔直的西裤踏出车门，男人提着一个纸袋走了下来。
视线落过来，看到门口的秦芷，他稍显怔愣，脚步停顿。
月光下俊冷淡漠的脸猝不及防映入眼帘，秦芷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紧接着是密密麻麻的怨与恼。
两人对视片刻。
还是秦芷先开了口，嗓音干涩沙哑，病中的她似乎比平时疏远许多：“你来做什么？”
她本以为回来的是林漠骁。
斯慎明很快回过神，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在昏暗的环境中并不明显。
他哼了一声，提起步子走来。
“来看看前女友。”
斯慎明不会承认自己被门口站着穿着白色睡衣，脸色苍白的女孩吓了一跳。
“怎么站在这，穿这么薄不冷吗？”
他自然而然将外套脱下，轻轻披在秦芷肩膀，熟悉的雪松黑檀气息扑面而来，冷冽地直往心口钻。
秦芷摸了摸鼻子，有刹那间的困惑，正因如此，她巧妙错失了躲开的机会，任由他半揽着自己走到客厅。
她披着他的外套端端正正坐在沙发，斯慎明起身打开入户灯，然后回到茶几背对着她在袋子翻着什么。
宽肩窄腰，身形修长，白衬衫似乎有几丝褶皱，秦芷看得出神，他几乎没有过衬衫发褶的时候。
她忍不住再次小声问道。
“你……来做什么？”
斯慎明动作停了一秒，轻微到秦芷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他嗓音低沉，“刚下班，顺便过来替赵雅宁送个药。”
“……刚下班？”
“……送药？”
秦芷张了张嘴巴，音色越发像被沙砾摩挲过的瓮声瓮气。
四点多下班，这总裁当得也太辛苦了……
“别说话了。”
斯慎明看了她一眼，动作利落地将橘黄色的稠状液体倒入透明塑料盖中，弯腰递给她。
“退烧药。”
秦芷踌躇了一下，还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在这。
斯慎明以为她不想喝，又补充：“甜的。”
语气颇有些哄孩子的意味。
“哦。”秦芷被他柔软的眼神蛊惑，慢吞吞接过，一口闷掉。
甜酸口儿的液体滑入空荡荡的胃里，如她此刻的心境，秦芷舔了舔唇角，低着头捏着盖子，耳边的几缕卷发又翘起来。
像只可爱的兔子。
斯慎明眸光微闪，浅浅勾起抹笑，拿过盖子，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指，带来一阵难言的痒意。
“赵雅宁给我打电话了。”斯慎明起身走到开放式厨房，打开水龙头冲洗盖子，声音在水流中模糊闪烁，“她说你高烧不退，请假回家，叫我顺便来送个药。”
秦芷点了点头，稀里糊涂地相信了他的话。
“那你知道林……我爸妈去哪了吗？”
刚刚发了微信给妈妈，也没回复消息，秦芷有些担心。
斯慎明把盖子合上，随即轻车熟路地倒了杯水，坐在她身旁，示意她喝掉。
秦芷不太想喝，抬头看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等待他的答案。
“不知道。”
斯慎明想不出大半夜一家人能去哪里的理由，只能说不知道。
总不能告诉她，他们在警局和两个男生的家长谈赔偿条件吧。
原本事情已经解决大半，但据说其中一个男生的舅舅是江城政界某高官，林漠骁又恰好把人打到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事情稍微变得棘手起来。
昨天傍晚七八点钟，林漠骁在千京办公室和几人打牌，途中打了一个电话——斯慎明几乎没见过林漠骁脸上出现过那种表情。
杀意中有恐惧，是一种骇人而慌乱的神情，面色阴沉到整个办公室都暗了几分。
山雨欲来。
林漠骁扔下牌就跑，斯慎明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悄声派韩立紧跟着林漠骁的车，一路跟到江城大学。
他瞬间明白过来与秦芷有关。
再后来，斯慎明在办公室与李主任和校长周旋良久，在两人的叹气声中离开，恰好碰到走廊处等待的赵雅宁。
她只说了一句话，“有点良心就去看看发高烧的前女友吧。”
斯慎明太阳穴跳了跳，不知道是为“前女友”还是“发高烧”三个字所刺激。
“喝完了。”
秦芷打破沉默，抬眼看他，斯慎明长长的睫羽垂下一片扇形阴影，似乎走了神。
闻声后敛眸，他‘嗯’了一声，问她：“饿吗？”
秦芷想说不饿，但肚子忽地不争气咕噜了一声，在安静的客厅尤为清晰，她暗骂肚子不争气，轻声说，“厨房有妈妈留下的汤。”
斯慎明轻笑一声，下意识抬手，对上女孩不明所以的目光，指尖硬生生收回，改为拢了拢她肩上的外套。